师部办公室里的墙壁刷著斑驳白漆，屋子里一股煤炉子刚灭火不久的焦烟味，铁皮水壶壶嘴上冒出来蒸腾的热气。

陆湛北面前就是一杯刚从烧开水壶里倒出来的开水泡了几根零星稀疏的碎茶叶梗子。

办公桌是老式木质长桌，上头铺着绿色呢毡布，靠墙的架子上整整齐齐码著红皮封的档案册，桌面上摆着墨水笔、茶缸，还有几份刚批完盖章的红头文件。

陆湛北长腿岔开坐在椅子上，穿着军呢大衣，军帽随手扣在椅背上，领子立整，他把自己连夜赶写出来的那份情况说明规规矩矩放在桌上：“?委，我都三十了，您之前不还老催我娶老婆。”

对面坐着的是?委头发花白，戴着老式金属框眼镜，眉心皱着，低头翻着他写的东西，一边翻一边哼了声：“你也知道你三十了，都要成家了还不稳重。不就一个月多点的事？这都等不及了？兴冲冲的，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你看看哪个当干部的有你这么猴急的。”

陆湛北干咳一声，也不反驳，倒是坦荡：“这不是人合适了，也不嫌弃我年纪大，就得赶紧定下来不是。”

“你别用这种理由糊弄，流程就是流程，哪能给你提到前面来办。”?委抬抬眼镜，放下陆湛北的说明，继续看别的文件。

“最近这天气……她是南方人根本不适应，前两天发烧住院，我还得请假去看她，不方便照顾人。”

?委瞥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你倒是说得头头是道。”

“我是真想成家了。”陆湛北顿了一下，态度更加诚恳，“您知道我进部队这些年没其他心思，也没双亲帮我操心婚事，这才单到了现在，可不想再拖了，把人娶到手这心才能定下来。”

提起陆湛北父母，都是英勇烈士，他算是根正苗红的烈士子弟。

?委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我知道你的情况，这样吧，我也不是不倾听同志们想法的人，你要真着急，结婚审批的流程我给你提上去催催，不过你得答应我，一要守纪律别做出什么丢人事让人说抓住小辫子，二、搬进家属院前，手续必须走完，懂？”

陆湛北立马坐正了，声音洪亮：“明白，我保证！”

?委瞪了他一眼，嘴上嫌弃：“行了，别光说保证，把你那点花花心思也藏好了，你那点小算盘，以为我看不出来？上火好了是吧，赶紧滚，别在我眼前晃了，过两天结婚证下来记得请我喝喜酒。”

陆湛北起身，朝他立正敬了个军礼，唇角难得上扬：“请，肯定请，到时候让?委您喝喜酒，喝个尽兴。”

?委哼笑一声，嘴里嘀咕著“臭小子”，却没再多说，等门关上后，又看了一眼桌上那封报告，神情略一动，慢慢把陆湛北的结婚审批文件找出来放进了最上面的审批卷宗里。

-

陆湛北在师部找?委磨审批的事，苏念乔也没那么轻松，原因无他，从住院到出院，她这几天都没在招待所里，今天一早出门吃饭，就被杜晴晚给堵了个正著。

她站在招待所外那排冬青树下，身形单薄，脸色苍白，眉眼里也没有往日那种温文尔雅的平静。

风吹起她的毛围?下摆，显得人更清瘦，尤其那肚子，在厚棉衣下鼓鼓囊囊地隆起著，衬得四肢瘦得发干，仿佛棉衣都罩不住她身上的棱角。

苏念乔：“有事吗？”

杜晴晚这回没寒暄，直直盯着她，神情像是忍了许久的焦灼终于压不住，声音一出口便带了点急切：

“我听说你前几天住院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太正常的事？比如说，不能用常理解释的那种？”

她说话的时候，已经伸出手来，骨节突出的手指眼看就要抓住苏念乔的胳膊。

苏念乔敏捷往后一闪，对她这番话产生种不好的猜测。

“没有啊，我就是受凉吹了冷风发烧了。”

不管怎么样，她身上发生的一切有关于系统的事，在她自己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苏念乔很早就想清楚了这一点，所以在杜晴晚突然提起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情时，苏念乔眼睛都没眨一下，丝毫没有说谎的心虚，非常坦荡自然。

杜晴晚紧盯着苏念乔的眼睛，观察她下意识的反应，不错过她眼中一点点的波澜，可惜她没找到苏念乔有露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你吹风受凉是不是因为我？那天我下班的时候，你跟着我了，是吗。”这句话，杜晴晚是用一种肯定的陈述语气说出来的。

哪怕苏念乔记得清清楚楚，自己那天去完成系统任务的时候，全程盯着杜晴晚，她绝对没有回头，或者往其他方向看过一眼，而且她跟的距离很远，又做了伪装，连系统都说杜晴晚没有发现自己。

因为不确定杜晴晚知道多少，是不是诈她，苏念乔开始装傻充愣：“哪天啊？哦，你说我住院那天吗？我先去买了点心，对了，你吃过大麻花吗，有好多味道可以选择，还有芝麻糕，红糖饼，里头包了芝麻酱的那种……”

眼神清澈，语气平稳，甚至还带了点天真地分享新鲜事物的语气，用一堆琐碎的信息把对方的注意力搅乱。

杜晴晚脸上的神情慢慢冷下来，听不进去她说了什么：“……你不想和我说我也能理解，不用这样敷衍。”

苏念乔始终保持着笑意，嘴角甚至还抿了抿：“你说什么呢，不过还是谢谢你关心啦，我现在已经没事了，烧也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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