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一场一场的小雪和每天雷打不动的作息里，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

越接近元旦，整个军区就越热闹起来，年终总结和表彰大会的筹备工作像绷紧了的弦，把各级部队拉进一种庄重却忙碌的节奏里。

不光是总结过去一年政治、军事、后勤各项工作的完成情况，表彰先进连队、五好战士、优秀军属，还有大家最期待的全军区一年一度的文艺汇演。

汇演由政治处和宣传队牵头组织，组织官兵和军属报名筹备节目，也有文工团的文艺兵来慰问表演。

苏念乔对这年终大会是什么规模、什么性质，其实根本没个清楚概念，还一脑袋雾水的时候，就被同楼几个热情过头的军嫂们半推半拉“壮?”上阵，被喊去帮忙做汇演要用的演出道具去了。

说是帮忙，其实是军嫂们之间的一种“集体活”。

负责这块的是白天在家没上班的军嫂们，大家知道这是为部队出力，都不推辞，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有的带上孩子也来帮忙。

缝缝补补、剪剪贴贴，叠花纸、做红星、缝旗子、缀亮片，满屋子都飘着浆糊味和乱七八糟的碎布头。

苏念乔年纪轻，长得又白净水灵，因为有些认生说话不多，所以总有人喜欢打趣她，也是好心帮助苏念乔这个新人更加融入整个大院的集体生活，有嫂子边缝扣子边说起来：“小苏你这模样儿，搁文工团也不输人啊，我瞧着比她们好看多了。”

一听“文工团”几个字，其他嫂子们议论更起劲了。

有人眼睛里透出点艳羡，说人家那是部队里的“香饽饽”，穿得礼服制式好看，在台上跳起舞来裙摆飞得都带风。

也有人话里带着点酸溜溜的劲儿，说她们“走路抬着下巴跟谁欠她们钱似的”，然后就被笑是不是她家男人看慰问演出看直眼了拈酸吃醋。

苏念乔笑笑不吭声，没参与议论。

嫂子们干活的时候嘴也没闲着，一边缝活儿一边八卦，说谁谁去年表演完节目就在后台和某个文艺兵看对眼了，后来还听说那去人家家里提了亲……

苏念乔听得起劲，部队里娱乐活动少，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哪怕是说她不认识的人的事情也津津有味的，耳朵都支楞起来听。

到了晚上，她趴在被窝里歪头看陆湛北泡脚忍不住问：“以前你们年终大会的时候都表演什么呀？你上过台没？”

陆湛北正坐在床边往盆里倒热水，苏念乔最近开始泡脚，把脚泡热了进被窝睡觉，陆湛北就用她剩下的水加点热水也泡泡，闻言挑了下眉，“以前有过，刚进部队那两年，还是新兵，老兵?干什么就得干。”

“你还会表演节目？”苏念乔瞬间眼睛都亮了，“唱歌还是跳舞？你上台紧张吗？”

陆湛北瞥她一眼，拿毛?一搭，不想继续说，“没什么意思，后来我当班长了，就让新兵演，不凑那个热闹了。”

苏念乔越听越好奇，揪着他袖子不放，非要打听他当年上台演的是什么节目，陆湛北口风却很紧，一个字都不透露：“睡觉吧你，问这么多。”

她在被窝里直拱枕头，翻个身小声嘀咕：“你一定是表演的不好，不然为什么不肯说。”

陆湛北倒了泡脚水，把灯一关，翻身上床手臂顺势把人搂过来：“我好不好你知道就行了。”

苏念乔吓得不敢动，嘴上却还不服输：“那得看是哪方面了，我可不是随便给出高分的人。”

男人低笑一声，气息在她脖颈处打转，蠢蠢欲动：“行，那别睡了，现在我认真表演一回，你来打分。”

苏念乔一下子捂住他嘴，把冒起来的势头按下去：“你胡说八道什么，闭嘴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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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到了年终大会这天，天还没黑透，大礼堂就已经灯火通明。

苏念乔早早就被邻居周姐和其他几个嫂子拉着一块去占位置，她今天穿了件驼色大衣配白色高领羊毛衫，下身是深灰灯芯绒裤和翻毛皮短靴，保暖又利落不显臃肿，头发低低的挽了一下，跟着人群进了大礼堂，找到靠后面的一排位置坐下。

周姐家的女儿赵美琳也一块来了，正上初中的年纪，小姑娘跟苏念乔玩得很来，两个年纪虽差不少，可一说起最近流行的影星歌星、宝岛流行的言情小说之类的话题，竟比跟?龄人聊还投缘。

“你看看你，跟小孩子玩的一块。”周姐打趣她，语气却是亲昵的，“哪像是结了婚的人？”

赵美琳毫不在意，“我就喜欢苏姐姐，她比你们这些大人有意思多了！”

“苏姐姐，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赵美琳一边偷偷朝她咧嘴笑，一边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咬耳朵。

苏念乔刚准备问去哪，小姑娘已经转过身冲她妈开口了：“妈，我肚子有点疼，想上大的。”

“你这孩子，”周姐白了她一眼，欲要起身和女儿一块去，“刚才在家就叫你上了再出来，现在都快开始了又要去。”

“苏姐姐也要上厕所，我们一块去就成。”赵美琳说完，也不等她妈反应，拉着苏念乔的袖子就走。

“你们早点回来看节目啊！”周姐在后头叮嘱。

出了大礼堂，赵美琳拉着她左转把拐，穿过一条侧道，竟一路领着她顺利无阻的钻到了后台。

“这不是……”苏念乔一怔，轻轻扯了扯赵美琳的袖子，“你怎么知道这条路？这地方咱们能进吗？要是被人发现不好吧——”

“没事的。”赵美琳小声回她，语气轻快，“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经常跑进来玩，没人管我，后台每间房我都熟，放心啦，我们就看一小会，我就想近距离看看她们化妆。”

她说著，拉着苏念乔躲进一排临时搭的衣架后面，架子上挂著一排排彩服，有舞蹈裙的，还有几套解放时期的女兵装束，看来是有语言节目表演。

文工团的女兵们正在化妆，捧著粉扑在脸上小心翼翼地扑散散粉，有人仰头正扎髻梳包头，白衬衫被灯光映得泛光，纤腰一束，颇有几分风韵。

大喇叭响起来，能听到前头的表彰大会已经开始了。

“求你了苏姐姐，再看一会吧，前面表彰可无聊了，没什么好看的。”赵美琳眼巴巴地看着她，“台下太远了，脸都看不清，我就想看看她们到底怎么绑的头发、怎么在眼睛上画那些颜色……”

她的理由充分，军属们虽说早早来占位置，也只能坐在大礼堂最后排的区域，来得晚的更是只好站在后头看，看不清台上。

苏念乔想着小姑娘也不干什么别的事打扰到别人，就偷摸看一会化妆，应该没什么事，没再劝。

陆湛北早上出门时就叮嘱她跟着其他嫂子们一块行动，说自己坐在前头，顾不上来后边。

刚进大礼堂时，她还努力想从一排排坐得笔挺的背影和一顶顶军帽的后脑?里找陆湛北，可绿压压一片，全是一样的军装，看得眼都花了，最后只能作罢。

赵美琳在后台看了好一会儿演员化妆，眼见快要换衣服了，赶紧拉着苏念乔往回跑。

跑着跑着突然顿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苏姐姐，你想看舞台吗？我知道个地儿，台上台下都能看得清，快跟我来！”

说著就牵着她往小通道里钻，不知怎么就拐到了舞台另一侧，这边是演员们下场的地方，看管比较松，没什么人在意她们。

赵美琳掀开一角厚厚的幕布，苏念乔朝台下望去，礼堂里满满当当，不少人都站着看，还有人自己搬了小板凳来坐在通道里。

前排因为靠近舞台，光照得更亮，这一照，苏念乔一眼就看到了陆湛北。

男人端端正正坐在那儿，背挺得比谁都直，表情严肃，苏念乔抿著嘴角，眼睛里憋著笑，这副一本正经板著脸的样子她可久违了，陆湛北在家里明明就是个……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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