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乔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坐了很久火车，人在晃动的车厢里始终绷著神经，哪怕身体累了，精神却没那么容易放松下来。

可谁知道，一沾上这张熟悉的小床，回到这间熟悉的小屋，她就像一口气被拽回了最安心的地方。

先是在床上翻滚了几下，把脑袋往枕头里蹭了蹭，嘟囔著“好软”“好暖和”，然后就像被温柔的水雾包裹住似的，不知不觉地沉进了梦里。

等再醒来时，天已经开始擦黑，房间里光线很暗，她还没睁眼，脸先在被子上拱来拱去蹭了好几下，接着忽地一滚，整个人裹着被子在床上咕哝著坐了起来。

跪在床上，两手伸直，胳膊往两边撑开，大大地打了个懒腰，把腰背上的筋都撑开，脑袋上的头发乱糟糟地翘著，她打着哈?刚准备钻出被窝，脑袋一偏，余光里忽然扫见了什么。

陆湛北。

他就坐在那张椅子上，双臂抱着靠在椅背上，神情看不太清楚，却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看了她很久。

“你——”苏念乔一下子惊了，语气里带着点慌，接着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模样，就算结婚了，就算和陆湛北负距离亲密接触过，她还是会害羞。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吓到我了你知不知道！”她扬声，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有点黏糊，因为羞窘过度而决定先发制人。

陆湛北：“没多久，就给你盖了三次被子。”

“……”，脸更红了。

陆湛北摸到墙边，手指沿着苏念乔手指的位置一探，“咔哒”一声，昏黄的灯光亮了起来。

苏念乔眨了好几下眼，才慢慢适应了亮度，脸还因为刚才醒来时的尴尬有些发烫，她下意识抿了下唇，缩进被子里，却又觉得这样像在躲，干脆抬起头看向他。

屋里静悄悄的，天已经黑透了，冬天的日子短，才下午五点就像晚上一样，但此时距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

休息也休息够了，再继续大眼瞪小眼的看也没意思，苏念乔心里冒出个念头，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著这个空档，把“寻找认识陆湛北父母的人”的事情好好捋捋，做个计划。

她支著被子坐直了，像是认真商量一件正事：“陆湛北，你不是说你想找找以前认识你爸妈的人吗？你既然有这个想法，肯定不是现在才冒出来的，是不是以前就听谁说过什么？”

陆湛北坐到床边和她拉近了距离，从一段久远的回忆里缓慢拉出一根线头，片刻后才缓慢开口：“是，小时候遇到过一次。”

苏念乔眼睛一亮，有了目标就好找，赶紧往他身边又凑近了一些，几乎是要贴上去，“你快说说，什么人？”

“小时候被我大哥决定领养，领养手续不是随便写个字条那么简单，”陆湛北语气沉静，“他带我去了民?单位那边，要办正规手续，毕竟是军人的孩子，要办户口、变更抚养关系、单位备案一整套流程。”

他说著，脑中慢慢浮现出一幅旧景象。

“办手续那天，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穿的裤子不知道是哪里找来的，很长，只能挽了两折，跟在大哥身后走得快摔跤。到了地方，他带我去一个登记员，是个女同志，三十来岁。”

“就是她吗？”苏念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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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湛北点点头：“她是我齂亲的同学，听口音，和我齂亲说话是一样的，她认出了我，一边在登记表上写字，一边问我叫什么，喜不喜欢吃糖，还从抽屉里拿了一颗话梅给我。”

“她跟我说，如果以后遇到什么难事，也可以来找她。可我那时候太小了，突然没了双亲，能有家庭接纳我，有吃有穿就够了，没过几天又给我报了名就上学去了，她的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那个时间她是在那里工作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仿佛还在试图从模糊的回忆里再挖出些什么。

“你小时候没想过去找她？”苏念乔轻声问。

“以前傻得很，”陆湛北低声道，“只想着怎么早点长大，怎么像我父亲一样去当兵，不怎么去想他们，一想就难受，住在别人家里，不好每天都把伤心事挂在脸上。”

苏念乔安静地听着，小时候只觉得陆湛北这人每天板著脸，面无表情的样子很可怕，根本没想过原来他是这样的。

轻轻拉了下他的袖子，“那我们就从这里开始找，好不好？既然她在民?那边工作过，那肯定有记录，可以顺着那年办手续的表格查查她的身份，咱们明天就去。”

陆湛北低头看她，眉宇间划过一丝暖意，“好。”他应了一声，语气很轻，却郑重。

晚饭过后，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家人围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快过年了电视节目多起来，好看的紧，苏执年拿着茶杯偶尔起兴致了还要点评一句，电视机里演员还在念著台词，乔燕忽然打了个哈欠，夸张地一摆手：“不行了不行了，我是真扛不住了，眼睛都睁不开了，你们年轻人继续看会，我要睡了。”

说完她径直一把揪住丈夫苏执念的衣领，把这个还在乐呵看电视的一把拽起来，“走，回屋，睡觉。”

苏执念一脸你困你就睡，你拽我干嘛：“我还想看……”

“结局你做梦去看吧。”乔燕一点情面不留，扭上耳朵就着人回房。

客厅一下安静下来，电视机还开着，光晕跳动在墙面上。

“我们睡吗？”陆湛北问。

苏念乔抬头看他一眼，抱着毯子摇了摇头：“我还不困呢。”

其实她下午那一觉睡得太足了，脑子现在格外清醒，连眼皮都没打个颤，苏念乔本就像她爸，一个性子，只要喊著“再看一会儿”，那基本能熬到节目都播完。

陆湛北站在她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困？”

“嗯。”她点头，心虚地吸了口热茶，端著杯子掩饰。

下一秒，她就被人双臂一揽，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

“哎哎哎你干嘛！”苏念乔惊呼，手忙脚乱地护住茶杯，又不敢大声，怕爸妈听见太不像话了。

陆湛北面不改色，把她手里茶杯放下，打横抱起，顺势扛到肩上，一步三稳地往屋里走，“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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