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因一行人步出红府,暮色已在青石板路上洇开薄纱般的阴影。
“佛爷,既然夫人已无大碍,矿山古墓的事,还是尽早筹备为好。”
谢宁因指尖轻轻摩挲著袖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张启山抬眸看她,虽不解谢宁因为何对下墓之事如此上心,却也知多一个助力总归是好。
他沉沉点头:“明日我便差人去备齐器械,三日后动身如何?”
“甚好。”
谢宁因应下,忽觉袖角被轻轻扯动。
她顺着谢知因的目光望去,只见街角阴影里闪过半片藏青色衣襟 —— 是汪家的人。
眼尾微不可察地一挑,她转回头时已换上寻常神色。
“张黎姑娘可愿同我一道回府?”
“不了,我尚有私事要办。”
谢宁因淡淡一笑,指尖不著痕迹地将谢知因往尹新月身后推了推,“知因随你们回去吧。”
谢知因会意,借着尹新月宽大衣袖的遮挡,悄然钻进黑色轿车。
张启山又叮嘱几句,目光再次扫过空无一人的巷口,终究还是上了车。
引擎声渐远,谢宁因转身看向杵在一旁的齐八爷,挑眉道:“八爷不随佛爷回府,倒在这儿吹冷风?”
“嗨!我哪有佛爷那公干的命?”
齐八爷搓了搓手,忽然压低声音,“再说了,我新得了些好茶叶,张姑娘不如跟我……”
“好啊,”
谢宁因截断他的话,眼尾余光瞥见墙根处晃动的影子。
“正好瞧瞧八爷的堂口是不是真如传闻般‘清水衙门’。”
“哎 —— 瞧您说的!”
齐八爷忙不迭摆手,堆起的脸笑得眯了眼,“不过是些糊口的小本生意……”
两人并肩往巷口走,鞋底碾碎几片枯叶。
齐八爷忽然打了个寒颤,猛地回头:“不对啊,咋总觉著后颈发凉呢?”
他掐指一算,脸色骤然一变,“张姑娘,咱们怕是被不干净的盯上了!”
不等谢宁因开口,他已攥住她的手腕往前疾走。
“走走走!先回我那儿躲躲,我堂口供著开过光的八卦镜!”
谢宁因任由他拖着走,指尖在袖中轻轻扣住一枚飞过来的柳叶镖。
“八爷怕什么?”
“不过是几条跟得太紧的‘野狗’罢了。”
齐八爷一听‘野狗’两字跑的更起劲了,“张姑娘,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这要是被野狗咬到了,可是要得狗疯的。”
说著,还打了个寒战。
谢宁因呲笑出声,“八爷还怕这些啊?”
“那是当然,我就是一个凡夫俗子,对这些脏东西还是要敬而远之。”
谢宁因听了没说话,倒是对着身后的方向露出了一个东西。
汪家人看到后,便不再追,停在原地,躲回暗处。
齐八爷感受身后没有凉意后,渐渐的停下了脚步。
谢宁因看着他停下脚步,也不由挑眉问:“八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又不走了?”
“没事。”
说著,又掐算了一番,“咦,那些个脏东西没有追上来了。”
谢宁因见状打趣道:“八爷这趋利避害的本事当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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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别的本事没有,就靠着这一身本事吃饭。”
说话间,两人也已经到了齐府。
跨过齐府朱漆大门,谢宁因脚下忽然一顿 —— 门槛内侧竟嵌著半圈铜钱,中央还压着枚锈迹斑斑的铜镜。
齐八爷见状嘿嘿一笑,伸手比划:“张姑娘好眼力!这?‘脚踏金阶镇?邪’,铜钱要选顺治到嘉庆的五帝钱,铜镜得是老物件,专克不干净的东西。”
穿过垂花门,天井四角立著刻满符文的青石桩,正中摆着口雕花石缸,水面浮着几片残荷。
“您看这布局,”
齐八爷踮脚指著石缸,“水为财,荷化煞,石桩镇四方,是我特意请龙虎山道长布的‘四象锁魂阵’。”
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前阵子隔壁街李记绸缎庄闹邪祟,多亏我这阵法,才没波及到府上。”
正厅内,檀木博古架上摆满琳琅物件。
谢宁因目光掠过鎏金佛头,忽然停在角落的青铜鼎 —— 鼎身刻着诡异的人面纹,底部隐约有火烧痕迹。
“八爷这鼎,看着像……”
她话未说完,齐八爷已激动地捧起锦盒:“可算遇到识货的了!姑娘快瞧这个!”
盒中躺着枚羊脂玉扳指,雕工精细,沁色自然,“这是从倒斗的手里收来的,据说是乾隆爷用过的!”
丫鬟端上茶盏时,谢宁因轻抿一口,陈皮混著普洱的香气在舌尖散开。
窗外夜色渐浓,檐角铜铃突然叮咚作响。
她放下茶盏起身:“叨扰许久,是时候告辞了。”
“这就走?”
齐八爷慌忙拦住,“后厨炖著八珍鸽子汤,还有刚从苏州运来的松鼠鳜鱼,怎么著也得尝尝!”
“心领了。”
谢宁因侧身避开,指尖划过博古架边缘,“八爷若真想招待,不如改日说说,这青铜鼎底部的焦痕,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不等对方回答,她已快步走向院门。
“三日后下墓,还望八爷多指点些门道。”
齐八爷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摸了摸后颈冷汗,喃喃道:“这姑奶奶,比佛爷还难糊弄……”
谢宁因踏出齐府门槛后,刻意绕进错综复杂的巷陌。
她的步伐看似随意,实则暗藏警觉,七拐八绕间,将身后的喧嚣甩在身后。
当踏入一条幽长昏暗、四下无人的巷子时,她突然驻足,清冷的声音划破寂静:“出来吧,跟了这么久。”
阴影中缓缓走出一道人影。
来人戴着墨镜,嘴角挂著招牌式的痞笑:“谢老板好眼力,这么远就发现瞎子我了?”
谢宁因听到声音,瞳孔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转瞬便恢复了平静:“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黑瞎子捕捉到她眼中稍纵即逝的诧异,笑得愈发肆意:“当然是惦记着谢老板欠我的账,这钱不结清,瞎子我这心里头不踏实啊。谢老板,不会想赖账吧?”
他故意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谢宁因脸颊。
谢宁因皱眉向后退了一步,语气冷淡:“自然不会。只是今日没带钱,明日我去你茶馆找你。”
“好嘞!瞎子我明天就在茶馆候着,谢老板可别让我白等啊。”
黑瞎子拖长音调,语气里满是调侃。
谢宁因揉了揉眉心,略显无奈:“知道了。”
黑瞎子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态,正色道:“这么晚了,需不需要我护送你回家?一个姑娘家走夜路,总归不安全。”
谢宁因斜睨他一眼:“你觉得我弱?”
“谢老板的本事,我自然是见识过的。”
黑瞎子连忙赔笑,话锋一转,“不过既然谢老板开口,送你回家也不是不行,只是得收五十大洋。”
“行,走吧。”
谢宁因干脆利落地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黑瞎子望着她的背影轻笑,突然转头对着暗处喊道:“谢老板我就送回去了,你们不用再跟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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