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烬欢眼角瞥见夜色中的一抹白，以及她身旁婢女手上拎着的光亮。
两年前，西域使团进京朝拜，上纳的贡品中就有两盏西番莲洋琉璃灯。
其花纹繁杂华贵，制作难度大，千金难求。
一盏送去太后宫中，一盏赏赐给了接待使团有?的燕行云。
她盯着那抹刺眼的亮光，看来他转手便送给了心尖宠。
心中暗嘲，今年他又会送给白薇怎样的奇珍异宝呢？
燕行云正欲抽身，苏烬欢伸手绕过腰侧，使劲搂住了他。
“哥哥，今日是我生辰，容我抱一会可好？”
燕行云想推开的手顿时僵在半空，进退两难。
底下的白薇眯起眼缝，一眨不眨地注视著抱在一起的两人，清丽小脸蒙上冬日雪霜，没有一丝血色。
她牙齿咬著下唇，眼神愤恨又带着忍耐地盯着上面的一举一动。
只要他立刻抬手推开，她就当今晚的事从没发生过。
手心攥著的青色香囊变得皱巴巴的，像霜打的茄子。
青霜紧张地直咽口水，手中琉璃灯微不可察地晃了几下。
早知道如此场景，她便不该和小姐一起来！
“哥哥，你的怀里和我母亲的一样，既温暖又让人安心。”
她呢喃出声，贪恋地轻晃脑袋在他胸前蹭来蹭去，试图感受得更深，更多。
燕行云心间软得一塌糊涂。
她只是想母亲了，可夫人早逝，只剩她在国公府举步维艰，惶惶度日。
燕行云想起晚膳时母亲对他冷淡如常的嘴脸，与面对大哥时截然相反的态度。
欢儿母亲一定对她很好吧，他甚至不清楚窝在母亲怀里是什么感觉。
久久悬于空中的手臂，最终落在她哭得一抖一抖的肩上。
白薇的心，随着他不加拒绝反而纵容的动作，如同被人狠狠掌掴后推入水中，沉到谷底。
他从不许别的女子近身，眼下却毫不避讳。
她握紧拳头，胸前起伏剧烈。
苏烬欢从他结实臂弯探出半个头，眼睛直直望向白薇。
不是自诩宠冠燕朝找不出第二个的太子妃么？
说好唯她一人的未来太子却将她搂在怀里，轻声诱哄细语安慰著。
她唇边漾起挑衅得意的弧度，毫不掩饰地对上她愤怒怨毒的眼神。
白薇，你现下滋味不好受吧。
来日方长，这仅仅才是开始。
“小姐，你若此时走了，王爷万一把持不住和她发生点什么，那就真的无余地转圜了。”
青霜一手拎灯，一手拉着愤怒转身欲走的白薇。
“王爷心善，他只是一时不忍才没推开，小姐你千万不能给旁人近身的机会啊。”
青霜使出吃奶的劲，总算让震怒之下短暂失智的白薇清醒过来。
“对！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否则便真遂了她的意。”
青霜长吁一口气，总算稳住了。
主仆二人吹灭烛火，隐藏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如同黑夜荒野里潜伏著阴湿偷窥的鬣狗，逮著机会便要将眼前活物撕成碎片。
苏烬欢居高临下，将一切尽收眼底。
白薇并非头脑精明之人，但她的贴身丫鬟是个有心计能隐忍的角色。
听闻是白母从小培养的家生子，忠诚护主，专门为她女儿保驾护航的。
白薇日常极其依赖她，日后若嫁入宸王府，她的地位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主仆二人利益一致，从内部分化挑拨难度极大。
苏烬欢眸子黯了黯，环在燕行云腰后的指尖陡然收紧。
梦里她的惨死，少不了青霜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助纣为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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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斥滔天恨意的瞳孔恢复如常。
不急，她会一个个慢慢清算。
良久，燕行云轻轻挪了挪手臂，僵硬的脊背有些发麻。
“欢儿……你酒醒了么？”
若非酒醉，他也看不到她脆弱绵软的一面。
心底对她的怜惜又多了几分。
苏烬欢闻言，玉手轻轻扶著额头勉强站直身子。
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惊慌地屈膝致歉道：“是烬欢逾矩了，请王爷责罚。”
像一只做错事小心翼翼等待训斥的小狗，楚楚可怜的眸子惶恐不安。
“欢儿……”
燕行云朝前伸手，嗓音干涩，像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才刚清醒，便立马着急与他划清界限么。
明明怀里还残留着上一刻，两人紧紧靠在一块的温度。
“王爷放心，烬欢虽回京不久，也听闻白小姐于王爷心中分量，自是不会对外说出不该说的话，平白惹白小姐误会猜疑。”
她垂著头，语气平淡，听不出半点多余的情绪。
“我虽舍身救过王爷，但王爷于我同样有救命之恩，两两相抵，不拖不欠，自此两清。”
她轻轻咬著唇，抬起泛红的眼眶直勾勾望向他，说出口的话愈发冰冷刺人。
燕行云张了张嘴，落寞地收回手。
他苍白无力地解释道：“欢儿，本王从未有过此意。”
她竟误会他至此。
苏烬欢自嘲笑笑，眸中星河如地上瓷片般清冷破碎。
“难不成王爷今晚过来，是专程为了给我庆贺生辰的？”
晚风徐徐，她不大不小的话从阁楼飘到街上阴影处。
白薇竖起耳朵，竭力想听清燕行云的回答。
不自觉捏紧的掌心，渗出薄薄一层汗，连带着手上香囊也染上湿意。
“是。”
后者毫不犹豫认真道。
香囊倏地掉在地上，沾染污秽。
白薇恍若未觉，呆愣当场。
苏烬欢笑着。
夜渐深，月色愈发明亮。
燕行云才发现她头上簪的华丽海棠宝石簪子。
是那个男人送的吗？
他倏地冷了脸色。
苏烬欢突然软下语气，凑近他身前摊开双手，盈盈笑道：“那王爷，一定给我准备了生辰礼物吧？”
白薇复昂起头颅，盯着燕行云挺拔的背影。
她倒要看看，他为别的女子准备了怎样的珍品。
燕行云微微蹙眉，思量几秒后从袖中取出翡翠手串。
原本是今晚要送给薇薇的，只是眼下这种情况，只能日后再补给她了。
薇薇识礼大度，不在乎身外之物，想必能理解他。
苏烬欢故意拿到栏杆处，借着皎洁的月色细细欣赏。
翡翠珠子个个匀称光滑，碧绿清透，中间是和田暖玉雕成的兔子，栩栩生动触感温热，一对眼睛嵌著红宝石，发出幽幽红光。
白薇咬碎了牙，羞愤欲走。
苏烬欢倏地出声：“王爷，这不是你今晚要送给白小姐的物件么？”
楼下人儿脚步一顿，猛然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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