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苏烬欢坚决要回到青梧苑养伤，并且婉拒了燕行云送她回来的提议，改坐裴在野的车撵，嘉阳公主在后头咬碎了牙，愤恨地瞪了一路。

没走大路，她特意让车撵停在靠青梧苑最近的角门处。

裴在野跳下马车，伸手试探道：“烬欢，你有伤在身，不如我背你回去吧。”

上扬的丹凤眼不安地看向帘内，她会拒绝吗？

毕竟她救下了玉狮，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弥补。

他扫过后面的马车，表哥应该不会在意这点小事，毕竟他爱慕的是白薇。

燕行云掀开帘子正欲派人喊石榴出来，蓦地瞧见苏烬欢微笑着把手放在裴在野掌心。

“麻烦少将军了。”

她展颜一笑，人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在他宽厚坚实的后背。

小手牢牢环在他颈侧，若有似无的木质香从耳后喷薄而来，撩动着他垂在眉骨上的碎发，某处柔软无可避免地紧紧贴著僵硬的脊背，一时亲密无间。

他倒吸一口凉气，堪堪稳住心神。

他还是第一次和女子如此亲近。

身上女子竟比看上去还要轻飘飘的，香香软软惹人遐想，怪不得青楼花船里日日流连着各式各样的男子。

燕行云呆呆地凝视著前方笑逐颜开的苏烬欢，呼吸蓦地停滞，心头像是缺了一块，莫名烦躁不安地跳动着。

他们怎能如此逾矩呢！

即便清者自清，万一被旁人瞧见，欢儿名声又当如何！

他阴沉着脸，仿佛自己此刻的急躁不耐仅仅只是为了女子的名声着想。

后者眼角余光瞥见他失神怔愣地放下帘子，下意识勾唇。

以后这种场景多的是，燕行云你可千万得忍住了。

“小姐，你伤得重不重啊呜呜呜——”

小桃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眼角含泪，心疼地哽咽道。

石榴看了眼后面的马车，连忙扶在另一侧，三人缓慢地朝屋里走去。

裴在野在旁跟她们简单叙述了一遍事情经过。

“小姐，你怎么这么傻都不会自己躲啊！”

小桃后怕，又急又惊又怒地小声埋怨道。

苏烬欢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若是受惊的马伤到王爷，别说马不能活了，少将军恐怕也会被追责。”

她轻柔淡然的话语裹挟著满院菊花浅浅的香气，毫无阻拦轻易地便进到了裴在野的心里。

他猛地抬头，坚毅明亮闪著震惊的眸子对上她盈盈弯起的眼角。

她是什么时候知晓，玉狮赤兔对他很重要的？

在那个生死关头，她居然想到的是不让自己以及自己的爱马被连累。

他颤抖的唇瓣蠕动了几下，垂眸，轻声嗫嚅道：“傻不傻……”

心里头，对妹妹的情愫悄然发生变化。

夜里，石榴来给她送金疮药。

苏烬欢端详着白色瓶身，一看便是太医院的东西。

“石榴，你走吧，不必待在青梧苑了。”

她轻轻放下瓶子，指尖下意识转动着腕上宝镯，语气平静道。

石榴噗通跪下，头磕在冰凉的地板上，“可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惹小姐生气了，请你不要赶奴婢走。”

头顶似乎传来轻轻的叹息声，转瞬即逝。

“你并非府上普通的粗使丫鬟，即便现在要走，也无人能拦你。”

苏烬欢扶起她，娇嫩的肌肤触摸到她手心的老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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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他身边，好好保护你家主子。”

月色透进屋里，她的眸子比洒下的清辉还要清澈生凉。

“小姐，你……你都知道了？”

石榴不可置信地望向她，说话支支吾吾的。

作为王爷暗卫中唯一的女子，她明明隐藏得极好，何时被发现的？

苏烬欢凝视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色，倏地一笑，眼神示意她坐下。

“王爷重情重义，虽说他只把我当妹妹，势必不会真的不管我死活，他自己不来国公府便只能派人跟着保护我。”

石榴垂在腿上的手不安地搅动着，“的确如此，所以小姐你就继续让我留在这吧。”

苏烬欢笑着摇了摇头，静静阐述道：“听闻中秋那日，王爷又进宫求了皇上皇后想要迎娶白小姐为妻。”

她落寞地垂下眼睑，烛火摇曳下眼尾似乎闪著晶莹剔透的泪光。

“女子的爱意很窄小，皆盼著夫君对自己一心一意，若我仗着救命恩情横亘在王爷与白小姐之间，无异于一根利刺扎到血肉上，日子久了恐他们生出嫌隙。”

石榴不解，“主子位高权重，后宅里定不会只有一位女主子，小姐你若真喜欢王爷，求个侧妃也是无碍的。”

苏烬欢一笑。

侧妃？还要求？

就算是求，也要燕行云跪着求她别离开。

心底不屑，面上依旧端得失落哀戚之色。

“王爷亲口说了，只当我是妹妹。我原也是不信邪的，找他表白心意足足被拒绝了两次。”

她自嘲一笑，精致的五官像是随时会破碎的瓷娃娃，“事不过三，女子家的矜持和尊严不能不要，今日在马场上瞧见他有危险，我首先想到的是他绝对不能出事。”

苏烬欢眸色怅然，似在自顾自地说著，眼角的泪珠似承受不住重量，骤然滑落脸颊。

美人三分泪，又何止男子会心碎。

石榴眼底闪过不忍，下意识伸手握住她微微冰凉的手心。

“小姐，王爷心里也是有你的，否则断不会派我来贴身保护，至于白薇小姐，她……”

要说的话堵在喉头，她一时半会无法辩驳王爷爱慕白小姐这件众所周知的事。

“我也想把王爷只当哥哥，可我做不到。”

苏烬欢回握住石榴温暖粗糙的手掌，脸庞尽是爱而不得隐忍破碎的伤悲，如同冬天里封冻千里的河面，稍有不慎便会踩到薄脆的冰面，掉进寒冷彻骨的水底，无处挣扎，无法呼救。

她手指轻轻抹过泛红的眼尾，像森林里被抛弃的幼崽独自舔舐著伤口，倔强又脆弱，孤独又无助。

“秋猎将近，届时势必会有人想浑水摸鱼对王爷不利，多一个人在他身边，就会安全多一分。”

苏烬欢紧紧握住石榴的手，“你们要保护好他。”

石榴凝视着她满是坚定信任的眸子。

明明只是一个柔弱的闺阁小姐，却为了王爷多次挺身而出，待下人也永远是和颜悦色的。

比起武艺高强的主子，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才更需要人保护吧。

她想起府里的苏锦容，大小姐就老是想欺负她，自己若是不在，还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小姐，此事还需主子做决定。”

石榴垂眸，眼底闪过不舍。

“好石榴，你今晚便回去复命吧，就说是我不让你跟着了，与你无关。”

苏烬欢起身，挑了挑即将燃尽的灯芯。

语气轻得宛若天边云晚间风，缥缈孤寂不可触摸，“今晚与你说的话，不必告知王爷。”

桌前人影嗖地一下没了踪迹。

她盯着石榴离开的方向浅浅勾唇。

有的东西，越是嘱咐不能讲，便越是忍不住要说出口。

石榴，你可别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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