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城中静谧时。
京城东街口小巷子里,某户人家的看门犬汪汪汪地狂吠了几声,仿佛黑暗中隐藏着嗜血野兽,唯有奋力咆哮方能驱逐。
一阵窸窣密集的脚步声纷然而至,狗?声戛然而止。
“你们是谁?!”
书生打扮的白衣男子惊恐回头,一群黑衣人唰地齐齐拔刀,迅速将他包围。
“不想死就闭嘴!”
为首的黑衣人如恶魔低语,大掌一挥,他踉跄著撞到木门边缘,旋即被粗暴地推进萧条的院中。
“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男子尖声道,狭长的眸子里,小而圆的黑色瞳孔惶恐地提溜转着。
来人众多,他已是瓮中之鳖。
个个手上提着长剑,月色中泛著明晃晃的寒光。
眼神犀利,身形健硕,他自知仅凭武艺已然突围无望。
若他们想杀人,大可见面就来上一刀,却偏偏只是将他困在院中。
他按下心头恐惧,对着方才说话的男子卑微弯腰道:“大侠,要是诸位手上缺银子了,在下有点积蓄,就埋在这树底下,你们通通拿走,就当在下孝敬各位了。”
话落——
“呵!”
黑衣人低头,整齐分开两列让开一条道来。
安宁冷笑着从他们身后缓缓走出,身上的华丽衣裙和此地坑坑洼洼的石砖格格不入。
“没想到,臭名远扬的采花大盗居然会装扮成书生,差点就让你蒙混过关逃走了呢。”
为首的黑衣男子从屋内搬来一张木椅,蹲下抬起手臂猛擦一通后,迅速铺上毛绒毯子。
安宁垂眸睨了眼,这才悠悠坐下。
“这位贵人,您说什么呢,在下不清楚什么采花大盗。”
男子心脏惊跳几瞬,佯装镇定,嘴角勉强?出一抹笑,竟比哭还难看。
他虚虚抬起手掌,指了指身后的屋舍,“在下就住在这。”
安宁敛起笑,“本郡主不喜浪费口舌。”
话落,黑衣首领快步上前,冰冷锋利的长剑顿时架在男子脖颈上。
大手在他胸前摸了一圈,翻出几件赤色粉色杏色肚兜来。
他眉心直跳,冷汗从眉骨滑落至脸颊,身子僵硬如雪山封冻多年的冰雕,一动不敢动。
喉结滚动,他咽了咽口水。
自己何时招惹到郡主了?
若是为了所犯之事而来,也理应是大理寺的人。
传闻跋扈的郡主,热衷起惩奸除恶为民除害了?
他嘴角抽搐著,惊恐放大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女子。
安宁问:“这下,可会说话了?”
“会会会!”男子忙不迭应声,脖颈激动地差点蹭到剑刃上。
“郡主既不杀我,想必是有什么事能用得上在下的。”
他黝黑的眼珠子谄媚卑微地虚虚看着。
“早这么聪明不就好了。”
黑衣首领长剑入鞘,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半弧,随着下落的弧度,男子悬在嗓子眼的心脏慢慢回落到原位。
他噗通一下跪倒,“若能为郡主效力,在下定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哈哈哈哈!”安宁倏地发出一阵尖锐高亢的笑。
“犯不着把死挂在嘴边,本郡主是来给你送美人的。”
她俯视著头部死死抵住石砖的男子,嘴角噙笑道:“届时,尽情发挥你擅长的即可。”
采花贼心头猛颤!!!
不杀也不捉,大费周章居然只是让他奸污某人?
想来,郡主定是恨她入骨!
与石砖近在咫尺的邪狞眼珠上下左把转着。
可与郡主相识的人,地位也低不到哪去……
几滴冷汗划过鼻头,砸到砖上。
安宁起身,走出两步又回头。
“这些都是禁军营里精挑细选的守卫,你别想着遁走,否则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她抬头望苍穹,月朗星稀,倏地笑道:“毕竟明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呢。”
翌日清晨,苏烬欢洗漱后,怜香殷勤地替她换上昨儿的新衣裳。
“小姐当真好看极了。”
她闻言,扬起一抹笑,“数你嘴甜,这没你的事了,出去喊小桃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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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秋端著水盆从里屋转出,“小姐是要带小桃赴宴么?”
苏烬欢淡淡“嗯”了声,“姑姑你就在院中等我们回来吧。”
她领着小桃出了青梧苑。
府门前,苏锦容的马车四四方方停在那,人瞧着已经在里头了。
苏烬欢瞥了眼马凳的位置,早被车夫收起来了。
“大小姐可是要大度施舍我半边马车?”
她挪步到粉色帘子前,轻声问道。
苏锦容掀开帘子,眉梢中藏着隐秘的窃喜。
“敦亲王府离这不远,你何不自己走过去,也好让这街上的百姓瞧瞧,咱们国公府有位国色天香姿容绝佳的二小姐。”
她故意拖长尾调,嘴上说著客套话,眼底却毫无笑意。
苏烬欢仰头对上她不怀好意的目光,浅浅笑着。
以往都是喊她全名或是直接嚷道狐媚子,今儿倒是稀奇了。
许是她觉得,今日过后,自己再不能碍她眼,心情愉悦说出两句好话来。
“大小姐你!”
小桃气结,涨红了脸。
合著故意等在门前就为了羞辱一通?
“既如此,”苏烬欢轻叹了声,为难道:“那我只能寻哥哥问问能否借他马车一用。”
她作势转身要回前院。
“你给我站住!”苏锦容尖锐急切出声。
精心抹过粉黛的小脸黑沉一片,她怒火圆瞪着。
“那是国公府世子,是我的同胞哥哥,他的马驾也是能给你坐的?”
传扬出去,整个京城不都知晓她这个外室女受宠,甚至盖过自己去!
府前的两名看门小厮面面相觑,低着头,只敢悄悄竖起耳尖偷听。
苏烬欢瞥了眼不远处正驶过来的马车,揉了揉眼睛,霎时染上一层薄红。
“大小姐说得是,那烬欢便走过去吧。”
苏锦容露出高傲满意的笑,这才放下帘子扬长而去。
“小姐,京城遍地是拜高踩低的主,若让今日来的高门贵女瞧见我们是步行去的,指不定要嘲笑多久呢!”
小桃扁著嘴,垂首不安地搅动着手指。
苏烬欢轻轻敲了敲她低下的脑瓜。
“你以为,我昨儿让你送信去容府是为什么?”
嘎吱嘎吱——
两匹棕红的骏马拉来一辆白壁素绸的马车,稳稳停在两人跟前。
繁星翻身跃下,搬来马凳安放好,毕恭毕敬地将她俩请上了车。
容澈今日一袭淡蓝色广袖长袍,领口袖角缀著银色祥云暗纹,头戴玉冠,两缕发丝垂在肩侧,眉目如画,俊逸中透著温润优雅。
眼角微微上翘,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周身仿佛环绕着万里春风,使人沐浴在和煦灿烂的春晖中。
苏烬欢刚掀开帘子,车内的人便放下手中书卷,浅笑着抬眸,柔和矜贵的眉眼足以?人初见便能心生好感。
她笑着颔首,“劳烦容公子载我一程了。”
“不足挂齿的小事,说来多少还是因为在下才无端招来的祸事。”
容澈笑着,谈话时清澈的眸子专注地看着她,唇红齿白,如同手捧书卷的年轻文人在耳边轻声细语,声音潺潺如流水般清浅温润。
他修长的手指勾起桌上一小串紫葡萄递到她跟前。
苏烬欢示意小桃接着。
看来他也知晓今日赏菊宴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不直接点破,许是想看看自己有无能耐应对。
毕竟要当他的盟友,谋略才智不能拖后腿。
“容公子这般温雅翩翩、光风霁月的男子,难怪安宁郡主为之倾心。”
两人客套地寒暄一阵,敦亲王府眨眼便到了。
苏烬欢下了马车,容澈撩开帘子,探出半张脸。
“在下为小姐做一事的承诺依然有效,这次不算在内。”
他说完又是一笑,如夜间皎月般耀眼,却又偏偏带着春日暖阳的气息。
苏烬欢一袭烟粉色衣裙站于帘下,仰头与他直直对视著。
秋风吹起她的发,头上的海棠步摇随风飘荡,发出叮当的脆响。
敦亲王府门前来的客人纷纷驻足,细细打量著面前这对养眼的璧人。
各家小姐心下清楚那是容澈的马车。
而旁边的女子,却是第一次见。
艳羡、怨毒、嫉妒的窃语声顿时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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