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懂。”

苏烬欢对上她玩味的嘴角，平静答道。

菊作为花中四君子之一，象征著品性高洁淡泊名利，深受文人墨客喜爱。

母亲从小便请了夫子教她读书写字，鉴物赏花。

她常说，她们不会一直蜗居在桐乡这么一个小地方。

往后到了广阔的天地，现下学的都会派上用场。

她黯然垂眸，母亲是个有远见的人，为何会甘心给苏国公那样凉薄的男子当外室？

思绪回笼，安宁只是单纯想让她在诸位贵女面前出丑么？

这可不像她以往对待情敌的作风。

“哦？”安宁佯装来了兴致，笑道：“那便请苏二小姐替我们评一评眼前这几盆菊花可好？”

苏烬欢抬眸，淡淡扫了一圈四周。

苏锦容站在一众贵女当中，脸上尽是幸灾乐祸的暗喜。

其余的，皆是一副高傲不屑坐等看好戏的情形。

唯有主动上前搭讪过的林瑶，既没有瞧不起的轻蔑，也没有要上前解围的热心举动，单单只是站在那，安静地如一汪深潭。

“郡主抬举，那烬欢献丑了。”

前方竹几上，共摆着五盆不同品种的菊花。

“一株上等乃至极品的菊花，其花苞形状应当圆润饱满无缺角，花瓣量层层厚实不透风，单色贵在均匀，复色得过渡自然。”

苏烬欢微微歪著头，分别指著身前的两盆菊花，“这盆黄石公花色通体金黄无异色，而帅旗则是红白分明却过度和谐不显突兀。”

在场的脸色隐约发生变化。

苏锦容收回笑意，心中暗嗤：这贱妮子居然还会赏菊？！

怪不得能答应赴宴赏花，原是早有准备。

她下意识收紧指尖，狐媚子藏得够深！

安宁笑容僵硬一瞬，立马恢复原状。

许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临时抱佛脚学的几句忽悠人的话。

她继续指了指旁边的一盆，“苏二小姐以为，此株菊花如何？”

苏烬欢顺着她的指尖寻去，淡淡一笑。

微微弯下身子，轻碰着花苞下的枝叶，“此花花径比女子手掌还宽，花型圆满颜色纯净，茎身挺直，枝叶更是疏而不空，密而不乱。”

她站直身子，自信笑道：“应当是极品菊花中的绿云吧。”

这下，安宁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绿云昂贵，想要品相完美的更是极难，因此只有宫中花房才能培植出来。

寻常大臣家常见的也不过是上等菊，这盆还是她昨日托父亲进宫讨来的。

原想着她是个空有皮囊的乡下女子，这会竟让她出尽了风头！

“苏二小姐，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她的话像是从喉咙中硬挤出来的一样。

苏烬欢颔首，不卑不亢笑道：“郡主谬赞了，烬欢不才斗胆点评几句，哪怕是换了在场的任何一位小姐，都会说得比烬欢好。”

话落，在场的贵女纷纷收起轻视的心。

安宁拂袖坐到主桌上，双掌一拍，“既是赏菊，少不了备些与菊相关的吃食。”

丫鬟小厮再次鱼贯而入，杯著酒具、茶筅茶盂等各色茶具依次整齐摆放在竹案上。

后又端来风炉、水盆，蒸笼等。

苏烬欢就著盆中洒满菊花瓣儿和桂花蕊的水，认真仔细地净了手。

丫鬟点燃炭火，蒲扇煽著风炉，一边煮茶，一边烫酒。

安宁捻起巾帕快速擦了把手，吩咐道：“先一人拣一只来，其余的放蒸笼里。”

橙红肥美的大闸蟹一只只被端上来，蟹盖上还冒着热气，独属海物的鲜香气味顿时萦绕得满屋都是。

每位小姐身后皆站着一名帮忙剥蟹的王府丫鬟，单单漏了苏烬欢处。

安宁：“今日父亲亦在前厅会客，人手不够，免不了要难为苏二小姐自己剥了。”

话出，以苏锦容为首的个个捂上嘴角低低笑着。

即便看不见扬起的嘴角听不清细微的笑声，高高弯起的眸子却是遮不住的。

苏烬欢垂眸，视线落到四肢横亘的大闸蟹上。

此物，幼时吃过不少，要剥好并不难。

“小姐，我来给你剥。”

小桃从身后跨前两步蹲下，正欲上手。

安宁睨了眼动静，笑道：“自己掰著吃才香甜呢。”

她如是说著，身子却是牢牢斜靠在椅上，任由丫鬟给她剥著。

这下，在场暗暗看戏的轻笑声愈发明显，连帕子也不挡了。

“小姐……”

小桃咬著唇，隐忍迷茫地蹲在那，手不知所措地顿在半路。

苏烬欢接过她手掌轻轻放下，柔声说：“我来就好。”

指腹掀开蟹盖，拾起一旁的银质器皿，细细剔了一壳螃蟹黄子，往里倒入调好的姜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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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瞧着她娴熟的剥蟹手法，倏地推开身旁伺候的丫鬟，怒声呵斥：“瞧你剥得，让本郡主食欲全无！”

她这一嗓子，将大伙目光全吸了去。

苏烬欢坐在末尾，微眯起眼睛瞧仔细，她虽言语生怒，嘴角却是勾著的。

再看桌上剥好的蟹肉，根根分明，肉质洁白绵噸，已是极好的了。

她又看了眼自己刚剥好的，安宁该不会是想……

果然，安宁骤然朝她笑道：“苏二小姐，我瞧着你剥的就很好。”

小桃瞳孔放大，努了努嘴，这样也行？

“呵~”

苏锦容从鼻腔中溢出一抹笑，此刻的嘴角是真心实意地高高扬起。

“还不快给郡主送去，否则让人误会国公府出来的不懂礼仪。”

在场的人又是一阵哄笑。

林瑶倏地开口，“我这有现剥好的，未曾动过筷，郡主不弃可要瑶儿的。”

话落，笑声戛然而止。

苏烬欢静静地看了眼她，微笑颔首。

有什么理由，让她冒着得罪郡主的风险替自己说话呢？

她旋即想起燕行云正妃人选一事。

虽说他心悦白薇，可她身份远配不上。

对他有情又家世匹配的，最激烈的角逐便是在林瑶和苏锦容之间。

她此刻张扬高调地站自己这头，应是想借她之手鹬蚌相争，好渔翁得利。

安宁愤愤地剜了一眼她，语气毫不退让。

“林瑶，本郡主就只要苏二小姐剥的。”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硝烟味十足。

苏烬欢端起瓷碟起身，“郡主既想要，烬欢这便给你送来。”

剥好的螃蟹肉呈到安宁面前，她手臂垂在膝盖上，不见有动作，只是微笑地睨着她。

身后的丫鬟同样一动不动，只管低着头等候差遣。

苏烬欢笑笑，蹲下身子，双手执起盛满黄子的蟹盖，小心恭敬地送至她手边。

安宁神色一笑，指尖这才朝前伸来。

下一瞬，苏烬欢佯装手滑，一壳黄子混著赤黑色的姜醋汁，明晃晃地撒了她一手。

惊呼声顿时响了个遍。

她顶着安宁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的怨毒眼神，手指慌张无措地替她拂去残渍。

原本只沾上些许的手心瞬间被抹了一手腥。

“苏烬欢！！！”

苏锦容尖锐急切地站起身。

完了，郡主何曾吃过这种亏。

这下怕是连她也要嫉恨上了！

安宁猩红着眼，胸腔急促起伏著，似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岩浆噌噌往外冒。

苏烬欢受到惊吓，怯怯地站起身，“都怪烬欢手脚粗笨，实在没脸再待在郡主的宴会上。”

她抬起帕子暗暗拭泪，羞愧转身作势要走。

“慢著！”

安宁硬生生压下怒火，逐字逐句道：“不怪你。”

心底翻江倒海，开罪了她还想若无其事离开？

待会定要她为此前种种付出代价！

她紧接着又净了一遍手，便忍不住再次刁难。

“江南素有茶乡之名，苏二小姐应当对茶艺一道颇为了解。”

苏烬欢频繁被点，周遭的贵女眼神愈发犀利。

哼！

还来！

真当她柔弱好欺负的。

她盈盈笑道：“若郡主不弃，烬欢愿意给诸位姐姐泡茶。”

提起烧得滚烫的山泉水淋几遍茶壶，紧接着烫杯置入茶叶，茶冲一遍后刮沫出汤。

顺序正确，举止优雅，恬静妩媚的脸庞在茶水起起落落中更添了几分飘逸。

清风榭中，清爽淡雅的茶香霎时取代了螃蟹的咸鲜气。

“郡主请。”

苏烬欢端著杯沿，嘴角勾起笑意。

安宁瞥了眼她上扬的弧度，心头闪过不安。

果然，手指轻轻一倾，茶水准确无误地倒在了她的华裳上。

“苏烬欢！！！”暴怒声乍起。

她眨著无辜可怜的杏眸，弱弱道：“哎呀！烬欢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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