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那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西装依旧笔挺,正低声吟诵著古怪的咒文。他的脚下,噸噸麻麻的黑虫从地板缝隙中爬出,汇聚成一个扭曲的人形。
这里已经不能称之为“家”或者“住所”了,没有形状的黑暗充斥了这里,令人更加头皮发麻的是噸噸麻麻的啃噬的声音,像虫子在噬咬著什么,又像什么邪恶的东西在窃窃私语。
“哦,亲爱的小骗子,好久不见,”那个中年人对季花朝咧开嘴,嘴角一直咧到了耳根,让人头皮发麻,但是那声音充满了温柔与愉快,正如多年以后好友相见。
季花朝呆愣在那里,那种黑暗,是的,他很熟悉,它们如同活物一般,幽暗、狡猾、邪恶,在那个人的身后窃窃私语着,带着一种亘古之前的野蛮与贪婪。从海洋的彼岸来到这片土地,为了汲取新鲜的力量……
那个人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似乎在确认自己的脸:“我还以为,用熟人的脸,你会马上认出我来呢……”
季花朝的声音变得更加冷硬:“这是……别墅里某位佣人的身体?可你已经被封印了,为什么能做到引诱别人的……”
“哦,是的,”那个人柔声说,“因为我太粗心了,忘记了你这个擅长说谎的骗子,骗了我。”
“但我也很擅长说谎,看,总有人会被骗到,然后把黑暗带到这里……”
那个人忽然看向顾淮:“漫长的时间令人心碎,可爱的顾淮少爷已经长大,而且把我忘记。”
顾淮怔了怔,下一秒就被季花朝挡住。
他疑惑地看了看那个中年人,他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但是对方却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而且认识小时候的他。
老实说,顾淮没什么小时候的回忆,但他不认为这是失忆,因为谁在长大以后还会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呢?他知道自己小时候身体很差,曾经去乡下疗养过,这就是记忆,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你好,杰克先生,”季花朝低沉着声音说。
顾淮怔了怔,他想起昨天看影片的时候,季花朝露出的脆弱和恐惧的表情,他低头看到他紧握著量天?,他拼尽了全力克服恐惧,站在这里。
“你知道我……”中年男人说话顿了顿,皮肤下的虫子似乎在疯狂爬动,让他有一会儿无法很好地调动肌肉说话,但他很快就继续说,“我不是杰克,但有什么关系呢,地下室太无聊了……对吗,小少爷?”他温和地看向顾淮。
“你不要和他说话!”季花朝愤怒地打断中年人的话,“你永远没办法逃出那里!”
中年人笑起来,他的眼眸里是一片幽深的黑暗,没有任何眼白,他伸起手:“是的,是的,但没有关系,我有很多有趣的傀儡。”
“不,你没有。”季花朝向前伸出手,他的手里握着花朝量天?,?子发出银色的光芒。
“你逃出来一次,我就会毁灭你一次!”季花朝一字一句地说,“我和你,永远不死不休!”
他的另一只手从纸包里拿出一枝牡丹。
是的,一枝鲜红色的牡丹花,虽然它被放在牛皮纸包里压来压去,但是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拿出来,那艶丽的花朵有种不真实的华贵美感。
“听着,我是季花朝,”季花朝看向那个中年男人,“我出生在花朝节,我的父母为我取了这个名字,我认了?花之主的女夷为养母,继承了花朝观……我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来自于你,杰克。”
他握住那支华贵艶丽的牡丹花:“你知道我有多恨你的,对吧?”
那个被?做“杰克”的中年人笑起来,他面皮下的虫子涌动的更加疯狂:“我喜欢,你恨我。”
季花朝看向他:“是的。”他柔声说。
周围的黑暗浓烈邪恶,而牡丹柔软而娇艳。
它是?花之王,自古以来象征盛世气象,也是传说中?花之主女夷的象征。
它明明是被折下来的,但是这会儿被季花朝插入了地板里,它就像在真正的土地里一样开始生根,抽枝,然后蔓延开来。它的根系划开了地板的缝隙,伴随木质纤维断裂的脆响,里面的黑色虫子纷纷避开,就像滚烫的硫酸泼过来了一样。
novel九一。com
“哦,我不喜欢这个。”中年人皱了皱眉头。
季花朝心不在焉地说:“你当然不喜欢,因为你不喜欢,我才把它拿出来的。”他弯腰,用一只手握住量天?,开始测量距离,他用?点的地方,根蔓会很快过来,并在那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出一朵牡丹。
而他的另一只手,始终握著顾淮的手。
无数黑色的虫子向他们蔓延过来,但是都在他们身边倒下,变成黑色的灰烬,那些虫尸不断堆叠,像垃圾的灰尘。
而季花朝的牡丹花创造出了一个华丽的阵法,来反制这个充满了死亡和恶意的夺运阵。
季花朝拉着顾淮在房子周围走着,他所过之地长出了娇艳的牡丹,原本黑暗扭曲的空间里,充满了生命的力量。而季花朝就像点亮星星的人,赋予了这片邪恶的黑暗光明与活力。
而最初的那朵牡丹无疑是最美丽的,她越长越大,几乎和一个人一样高大,娇艳的花瓣层层叠叠,是有种难以形容的艶丽优雅的姿态,她的花瓣柔媚,在黑暗中仿佛火焰一般,充满柔韧与力量,仿佛要燃烧掉这片黑暗的空间。
季花朝又从纸包里拿出一枝柳条,摆放到管理员小姐的面前,在她身体的孔洞里的黑色虫子试探著慢慢地爬出来,往柳枝上爬去。
季花朝转头看向那个中年人:“看看你做了些什么?引诱无辜的人来做什么?”
“哦,大概因为我本身就是邪恶的,邪恶又不需要理由。”中年人敷衍著说著,但是视线始终停留在顾淮的身上。
顾淮看着这一切,刚开始他还试图用科学和常识来解释这一切,但是很快他就没办法解释了,无论是那些黏腻的如同有生命一般的黑暗,还是那个带着恶心视线的男人,或者是在季花朝的指点下,盛开出来的如同工艺品一般的牡丹,他都没办法解释。
他的瞳孔倒映出牡丹与虫群交织的诡异美感,而最美的,无疑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季花朝。无论怎么看,他笔直地站在那里,与娇艳的牡丹交错,吸引了他所有的视线。
那个中年男人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容,顾淮抬头时,正好与他的视线对撞。
看到他正在慢慢地解开自己的衣服,一边说道:“我的小少爷啊,你好好看看我,总能想起点什么吧……”
随着他的衣服解开,他们看到了黑色的空洞的胸腔,里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随着衣服的解开,它们像破掉的玻璃杯里的水一样,涌了出来。
那些细小的虫子一落到地面上,身上立刻冒出了白烟,发出了“刺啦”的声音,像是被浓酸消噬了。
而完全没有了脏器——也许曾经有,现在却只剩下了密密麻麻的孔洞,但那个男人还在说话——原则上来说,他不能说话了,因为他没有可以发出声音的声带,甚至他不应该站着。
忽然,那个中年人的声音变得尖细起来:“啊…我这是,在哪里……”他茫然地看向他们,“少爷?小少爷!是您吗……您怎么在这里……”
顾淮看到他原本邪恶的脸变得惊慌与恐惧,然后这个人低头看到了空空荡荡的胸腔,他尖叫起来。
他不停地尖叫,好像这样能分担他的恐慌。
两个人安静地看着他奔溃的样子,牡丹花在变淡的黑暗中轻轻摇曳,花瓣舒展,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美感,与这个人的样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少爷!少爷!”那个人忽然转过头,向他们跑过来,“求求您……救救我……”
季花朝抬起手,用量天?抵住了他的额头:“恶魔的承诺,怎么能相信……”
“杰克……”那个人恍然记起了什么,想要继续向前跑,但是那把花朝?抵在额头前,就像身体撞上了一座透明坚实的墙壁,怎么也过不去,“是因为……你们把我留在了那里,杰克说,他说,可以有钱的……我也想,成为,有钱的,人!”
季花朝举著量天?没有说话。
人们总是相信自己足够特别,真的能拥有什么,拚死去夺取,试图得到那些华丽的东西——邪恶总是有机可乘,因为人心底的黑暗无处不在。
又一个可怜的人,在那座巨大华丽的宅邸里迷失了自己,被杰克的漂亮话欺骗,自认为可以得到金钱、承诺和强大。
然后连死亡这样普通的能力都失去了。
那个人像是丧失了力量,不停地从口中,眼中和鼻孔中喷出黑色的细小虫子,最后跪倒在他们面前,不动了。
novel九一。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