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强沉默著走进家门，看到妹妹正在搓洗被套，那手已经冻肿了。
三月的上海还是有点冷。上海的煤炭要钱要票，他们家没那么票，所以洗衣服用的都是冷水，李志强见妹妹一边洗一边哈欠，立刻夺过她手里的被套扔到盆里，“别洗了。”
芳芳吓了一跳，见是哥哥，她压低声音道，“哥，你别管了，我不洗，爸又得生气。”
李志强想说：哪里是爸生气，分明是后妈给爸上眼药。
“哥，我没有工作，不干活，还能干什么？”芳芳朝他笑，“哥，我没事。谁不洗衣服呢。你看那些婶子大娘，不都得洗衣服吗？我比她们好一点，我不用上班。她们既要照顾孩子，又要做饭洗衣服，还得上班。比我累多了。”
她明明是在笑着，李志强听了却很心酸。她就只看到别人辛苦，没看到有些人在享福吗？
比如邓婶子可以用洗衣机，不用手洗衣服。比如邓思瑶，蟹壳黄那么贵价的点心，她一买就是四份。
李志强抿住嘴唇，“芳芳，等我赚了钱，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的家。”
妈妈死了，爸爸也不疼他们，其实这个家早就不是他们的家了。可他一直不承认。
芳芳却不见高兴，反而多 了几分忧虑，“哥，你还是别跟他打架了。你打架，也要不回工作。何必呢。”
李志强朝她摇头，“放心吧，哥不打架了。”
芳芳脸上立刻露出笑模样，“真的啊？！那可太好了。”
李志强接过她手里的床单，“我来洗吧。你去做饭。”
芳芳有点担心他不会洗，李志强却催促她快点去，她只好转身。
邓思瑶回到家，将蟹壳黄递给邓母。
“哎呀，你怎么一次买这么多。这东西多贵啊。”邓母嫌弃女儿乱花钱。
邓思瑶觉得她妈跟许老太真是两个极端，一个不爱吃，一个各种吃，“这还是乱花钱啊？我最近都饿瘦了。你看我的腰都细了。”
“你这孩子太没良心了，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你居然说自己瘦了。”邓母好气又好笑。
“天天都吃猪肉小笼包，也不换换花样，我都吃腻了。”邓思瑶在家吃饭，许老?做菜，?样的菜一个月只做一回。
她妈可倒好，天天给她吃?一道菜，生怕她吃不腻！
“哎呀，你还嫌弃。那猪肉还是我大早上排队买来的。”邓母觉得女儿真是好日子过惯了，“哪像深圳啊，什么都能买到。这边没有票，就买不了。最近黑市都没人了。”
邓思瑶唉声叹气，“算了，你看着办吧。”
邓母问她，“你刚刚怎么跟李志强一起进来啊？”
邓思瑶把自己要招李志强当保镖的事说了。
“啊？为什么招他当保镖？”邓母疑惑，“我记得老五是军人，他应该认识退伍军人吧？你找那样的更稳妥。李志强脾气太爆了，一点就炸，别回头给你惹事。”
邓思瑶做生意属于光明正大，但是打她生意的人却很多。她要收拾这些人，就得用不太光明的手段，她没办法招退伍军人当保镖。那些人太正直了。
万一被警察叫过去，把她的老底都给掀了。她这是给自己招祸呢。
反而是李志强这种打架斗狠的人可以听她的话，什么样的脏活累活扔给他，他都能干。
而他还有个妹妹作为软肋，她可以拿捏住他。
她淡淡道，“这世上没有调教不好的人。他脾气爆是他因为没有顾忌。但凡有了顾忌，他就得掂量一下。”
邓母不懂这些，“算了，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又是知根知底。之前坐牢也是因为搞投机倒把，又不是作奸犯科。也不算大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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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思瑶搂着她肩膀，“你在家可以多照顾他妹妹，咱家不是有洗衣机吗？冬天冷的话，让他妹妹把衣服拿咱家洗。”
邓齂哭笑不得，“我给她洗，那全家属院的人都找上门来让我洗衣机，我怎么拒绝啊？电费那么贵。全让我们家掏钱？！我是散财童子啊。”
“你就说他哥付了钱。”邓思瑶很快就想到应对之法，“妈，我现在可是大老板，没有人保护我的安全，你能放心吗？”
邓齂想想也对，招个保镖确实安稳一点，“那行吧。我听你的。”
邓思瑶立刻搂着她的胳膊，撒娇，“妈，要不说你是我亲妈呢。就是心疼我。”
邓齂拍了她胳膊一下，“多大年纪了，你都当妈的人了，还跟我腻歪，肉不肉麻？”
邓思瑶哈哈大笑，“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可享受了。”
邓齂笑骂道，“没脸没皮！跟谁学的呀！”
虽然骂着，但内心的确很受用。
下午，邓父回来，邓齂就把蟹壳黄拿出来，“你闺女特地买的。”
邓父笑眯眯道，“我家思瑶这张嘴是开了光的，只要她说好吃，那肯定好吃。”
他咬了一口，满嘴酥香。
“思瑶说招志强当保镖。”邓齂又跟他说了一件事。
邓父微讶，看了一眼闺女，“保镖？你是不是有什么危险啊？”
开铅笔厂还会有危险吗？
邓思瑶见爸爸担心自己，忙摇头，“现在好多人失去工作，我好歹是个有钱人，就是行走的印钞机，我不招个保镖跟着我，多不安全。”
邓父想想也对，“招个保镖也挺好。”他叹了口气，“自打知青回城，没有那么多工作，治安都差了好多，你确实得注意安全。”
邓思瑶想了想，“爸，你先别告诉李叔，我还得考验他呢。”
邓父点点头，“行啊。”
正说著话，外面就传来争吵声，邓齂拍了下大腿，“该不会又要打架吧？”
邓思瑶出来一瞧，站在楼下往下看，好多人围着，只见李志强那个继齂指著李志强骂。
不少家属在边上劝，她的声音却比其他人还要大，根本就盖不住。
她在骂李志强把她的床单给洗坏了。那床单还是她和老李结婚时买的，她一直很爱惜，没想到他只洗一次，就把它洗出一个大洞。
邓齂蹙眉，“怎么这么粗心大意？那床单可是好料子。”
邓思瑶看着被指责的李志强，他刚开始还为自己辩解，可惜继齂根本就不听。
他妹妹芳芳不停替他道歉，继齂却不依不饶，那手指都快指到她鼻子上，李志强将妹妹拉在身后，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却拚命忍着，没有打回去。
邓齂咂舌，“到底是长进了，还知道控制自己的脾气。”
李志强猛地抬头，与邓思瑶的视线撞个正著。
离那么远的距离，邓思瑶都能看到李志强眼里的泪花。
大概是觉得丢人，他看了一眼，又低下头。
等继齂骂累了，李志强都一声不吭，她才一转身回了屋。
邓齂看向邓思瑶，叹了口气，“你说得对，这世上没有调教不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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