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车的鸣笛声穿透雨幕时，林远正蹲在陈凯身边为他包扎手腕的伤口。年轻人的制服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分不清是血迹还是铁锈，左肩胛骨处有一道深长的刀伤，边缘呈现不规则的撕裂——那是被铁笼尖锐处划伤的痕迹。

"别急，医生马上就到。"林远按住陈凯颤抖的手，注意到他无名指指甲缝里嵌著半片蓝色纤维，像是某种尼龙布料的碎屑。远处，张建军正在和市局的王警官低声交谈，手电筒的光束偶尔扫过他们的脸，在雨帘中划出冷硬的线条。

"小林，过来一下。"张建军招手示意。林远站起身，警靴在积水中发出"噗嗤"的声响。王警官手里拿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一部摔得变形的手机，屏幕碎裂处露出暗红色的液体——可能是陈凯的血迹。

"技术组在工厂后巷的排水沟里找到的，"王警官拧著眉头，"开机后发现SIM卡被拔掉了，但幸运的是定位功能还开着。"

林远接过证物袋，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查看开机时间——正是陈凯失踪当天的下午三点十四分。他掏出笔记本，快速记下时间点，脑海中浮现出周桂芳的描述："陈凯说要送最后一票货，结果再也没回来。"

"定位记录呢？"林远抬头看向王警官，雨水顺着帽檐滴在笔记本上，晕开一片蓝色墨迹。

"已经传给局里的技术科了，"张建军插话道，"走，回所里看实时数据。周大姐那边......"他看向正在医护人员陪同下上车的周桂芳，声音放轻了些，"先别让她知道太多，等确定情况再说。"

派出所的会议室里，投影仪的冷光映在众人脸上。技术科的李技术员敲击著键盘，屏幕上跳出一张电子地图，无数蓝色小点如繁星般散布，每个点都标注著时间和经纬度——那是陈凯手机的定位轨迹。

"根据基站记录，这部手机在5月16日14:27进入宏远工业园区，"李技术员用激光笔圈出一个红点，"最后一次有效定位是在15:03，位置在园区后巷的排水沟附近，也就是手机被丢弃的地方。"

"中间有36分钟的空白期，"林远盯着屏幕，手指在桌沿轻轻敲击，"陈凯进入园区后，为什么手机会在半小时后出现在后巷？这段时间他去了哪里？"

"可能是在送货过程中遭遇袭击，"王警官推测道，"凶手抢走手机后丢弃，试图销毁证据。"

"但定位显示，手机在被丢弃前曾移动过三个不同的位置，"林远调出轨迹回放，只见蓝色小点在园区内呈不规则跳跃，"14:35在园区北门，14:48在西侧围墙，15:01又回到主干道——这不符合正常送货路线。"

李技术员突然发出一声轻呼："等等，这些定位点的信号强度异常高。"他调出数据列表，"正常情况下，园区内建筑会遮挡信号，但这几个点的信号值都超过-70dBm，相当于在露天空旷地带。"

林远的瞳孔微微收缩，警校刑侦课上关于"虚拟定位"的内容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有人用软体伪造了定位轨迹，这些点根本不是手机实际所在的位置。"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语。张建军掏出香烟，又想起这是无烟会议室，遂将烟盒在指间转了两圈："你的意思是，凶手故意让我们看到这些假数据？"

"更准确地说，是想让我们误以为陈凯在园区内正常活动，"林远走到投影仪前，用手指沿着虚拟轨迹画了个圈，"真正的案发时间可能更早，而手机被人为操控，用来误导侦查方向。"

他转身看向李技术员："能不能调取陈凯手机的通话记录？失踪当天是否有异常通话？"

"已经查过了，"李技术员打开另一个文件，"当天13:58有个来自虚拟号码的未接来电，通话时长0秒，之后手机再也没有主动呼出记录。"

"虚拟号码......"林远喃喃自语，想起周桂芳带来的快递单上那个同样无法追踪的收件人号码。他掏出笔记本，翻到快递单那页，对比两个号码的数字排列——虽然不同，但都属于同一号段，极有可能出自同一个虚拟号码生成器。

"李哥，"林远转向李建国，"还记得昨天调解的那个偷菜青年吗？他说自己去废品站偷铁，废品站的位置......"

"在宏远工业园区北侧，直线距离不到五?米。"李建国立刻反应过来，伸手在地图上点了点，"那里的围墙确实有个破洞，平时少有人去。"

林远的思绪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陈凯在送最后一票货时，可能通过废品站的破洞进入园区，却在那里遭遇袭击。凶手抢走手机后，利用虚拟定位软体伪造了他在园区内活动的轨迹，同时用另一个虚拟号码拨打他的手机，试图制造"正在通话中"的假象，掩盖真实作案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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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什么要大费周章伪造定位？"王警官皱眉道，"直接销毁手机不是更简单？"

"因为凶手想让我们相信，陈凯是在园区内失踪的，"林远指了指屏幕上的虚拟轨迹，"这样一来，调查重点就会放在园区内部，而忽略掉真正的第一现场——比如废品站的破洞附近。"

张建军突然起身，警服椅套发出沙沙的摩擦声："马上派人勘查废品站周边，尤其是围墙破洞和通往工厂的路径。小林，你跟我去速达快递公司，调取陈凯的送货路线和客户资料。"

速达快递的仓库里弥漫着胶带和油墨的气味，负责人陈经理擦著汗迎上来，领带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警官同志，我们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陈凯是个好员工，从来没出过差错......"

"他失踪当天的送货清单呢？"张建军直接问道，目光扫过货架上堆积如山的快递盒。

"在这儿，"陈经理递上一个文件夹，"那天他负责城郊线，共37票货，上午送了28票，下午剩下的9票里，有3票是急件，其中就包括那个宏远工业园区的......"

林远接过清单，快速浏览。最后一票货的收件人姓名栏写着"王军"，地址是"宏远工业园区8栋302室"，和周桂芳提供的快递单不同。他注意到签收时间栏空着，旁边用红笔写着"改派次日"。

"这里有问题，"林远指著清单，"周桂芳带来的快递单上，收件人是王建军，且已签收，但你们系统里显示未签收，还改派了次日。"

陈经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可能是录单时出错了......"

"是吗？"张建军的声音突然冷下来，"还是说，有人故意用虚假签收单替换了真实单据？"

陈经理的喉结剧烈滚动，目光开始躲避："警官，我......我需要查一下系统......"

"不用查了，"林远掏出手机，调出快递单照片，"真实签收单上的签名是左手书写，而你们系统里的签收记录用的是电子签名，笔迹流畅自然，明显是右手。陈凯不可能同时用两只手签名。"

仓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陈经理突然转身想跑，却被张建军一把按住肩膀，整个人重重撞在货架上，快递盒雨点般落下。林远上前搜出他口袋里的手机，解锁后打开通讯录，赫然看到备注为"王哥"的号码，正是陈凯失踪当天的那个虚拟号。

"看来我们得好好聊聊了，"张建军掏出铐子，"关于你和那个王哥的合作，还有那些异常签收的快递究竟去了哪里。"

与此同时，夌建国的电话打了进来："小林，废品站围墙附近发现新鲜的拖拽痕迹，泥土里嵌著蓝色纤维，和陈凯指甲缝里的一样。另外，我们在破洞处的铁丝网上提取到血迹，正在做DNA比对。"

林远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夕阳的余晖穿过云层，在地面的积水上撒下一片碎金。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上面新记下的线索正在暮色中渐渐清晰：虚拟定位、虚假签收、速达内部人员的参与......这个看似普通的失踪案，正在露出背后错综复杂的犯罪网路。

"所长，"林远转身看向正在审讯陈经理的张建军，"我想申请调取速达快递近三个月的所有异常签收记录，尤其是送往宏远工业园区的。"

张建军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去吧，记得让技术科 tracing 这些订单的物流信息。还有......"他瞥了眼手腕上的老式上海牌手表，"通知周大姐，陈凯已经脱离危险，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走出快递公司时，暮色已经很深了。林远摸出手机，给周桂芳发了条简讯，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又加上一句："陈凯很坚强，他留下的线索帮了大忙。"

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了他的脸，眼角眉梢都是警校生特有的坚毅。远处，派出所的灯光次第亮起，像一串散落在雨夜中的星星。林远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雨水的腥甜，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线索——那是真相的味道，正在夜色中慢慢发酵。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那些被伪造的定位轨迹、被替换的快递单、被隐藏的犯罪链条，都需要他一寸一寸地撕开。而他，正如张建军所说，正在基层的泥土里，寻找属于刑警的根。

手机震动，周桂芳回复："谢谢小林警官，我相信你们。"

林远笑了笑，将手机揣回兜里，转身走进暮色中。身后，速达快递的招牌在风中轻轻摇晃，"速达"二字的"达"字缺了一角，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正如这个城市里隐藏的罪恶，总有一天会被正义的光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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