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市看守所的审讯室里，铁栏杆外的梧桐叶簌簌落下，张大海坐在金属椅上，双手被铐在桌面，眼神呆滞地盯着墙上的"坦白从宽"标语。林远翻开审讯记录，注意到他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污渍——那是陈芳的血迹。

"说说吧，"林远的声音平静，"从第一次动手打陈芳开始。"

张大海身体微微一抖，喉结滚动着，像是在吞咽什么苦涩的东西："拆迁款下来那天，她非要把钱给她弟买房......我不同意，她就骂我没本事......"他突然提高声音，"娶她的时候，我家出了二十万彩礼！凭什么她的钱不能由我管？"

林远的笔尖在"拆迁款纠纷"上画了个圈，想起陈芳床头的存摺——上面的存款明细显示，她每月都会给老家寄钱，而张大海的工资卡流水则充斥着烟酒消费记录。

"所以你就动手了？"李建国皱眉，"一次不够，还要天天打？"

"她越反抗，我越生气......"张大海低下头，额角的皱纹挤成深沟，"那天喝了酒，她又提离婚，我抄起酒瓶就砸了过去......"

林远调出医院记录：陈芳曾在三个月前因脑震荡就医，病历上写着"丈夫失手所致"。他突然想起老人说过的话："陈芳说，离婚要赔彩礼钱，她赔不起......"

"你知道她脖子上的伤口有多深吗？"林远突然拍了拍桌子，"三厘米深，差点切断颈动脉！你根本就是想杀了她！"

张大海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又垂下眼睑："酒喝多了......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李建国冷笑，"你伪造攀爬痕迹、让工友作伪证、威胁老人帮你毁尸灭迹，这些都是酒后失控？"

这个问题让张大海彻底沉默。林远知道，在基层家暴案件中，凶手往往用"酒后失控"来开脱，但每一次挥拳、每一道伤口，都是长期积累的恶意。

下午三点，镜湖市人民法院的庭审现场，陈芳的姐姐抱着遗像坐在原告席，眼泪不断落在黑色镜框上。林远作为证人出庭，手中的物证袋里装着带血的菜?、酒瓶碎片和伪造攀爬用的鞋套。

"根据《刑法》第二?三十二条，"法官的声音庄严响起，"被告人张大海因故意杀人罪、虐待罪、妨害司法罪，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

庭审结束后，林远在法院门口遇到了402室的老人。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攥著束野花——那是陈芳生前最爱在窗台摆的小雏菊。

"她从来没嫌弃过我穷，"老人颤抖著将花放在台阶上，"我知道她苦，想帮她，却害了她......"

林远望着老人佝偻的背影，想起张建军说过的"见人心"。在这起案件中，他看到了家暴的恶性循环，看到了懦弱与自卑酿成的悲剧，更看到了基层法治意识的薄弱——陈芳不知道可以申请人身保护令，老人不知道包庇犯罪也是违法，张大海则以为拳头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小林，"李建国递来瓶矿泉水，"去?区做个回访吧，顺便讲讲反家暴知识。"

傍晚的长安小区里，秋风卷起满地落叶，401室的防盗门已经贴上封条。林远站在?区活动室门口，看见张大海和陈芳的全家福还挂在楼道里，照片上的笑容刺痛了他的眼睛。

"各位街坊邻居，"林远打开投影仪，屏幕上跳出反家暴宣传海报，"今天想和大家聊聊如何预防和应对家庭暴力......"

台下坐着二十多位居民，有几个老太太互相拉着手，眼神中带着塿鸣。林远注意到角落里的年轻妈妈抱着孩子，袖口露出块旧伤疤——那可能是另一个"陈芳"。

"遇到家暴，第一时间拨打110，"林远展示着人身保护令的申请流程，"也可以向?区、妇联求助，记住，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讲座结束后，那位年轻妈妈犹豫着走上前，小声说："警官，我丈夫偶尔也会......"

"跟我去派出所做个记录吧，"林远温和地说，"我们会联系法律援助，保护你和孩子。"

看着她点点头，林远心中涌起一丝欣慰。他知道，一场讲座改变不了所有问题，但至少能让一个人知道，她不是孤军奋战。

晚上七点，滨江派出所的值班室里，林远在案件总结报告上写下最后一句："本案因拆迁款分配这一琐事引发，暴露了基层法治教育不足、家暴干预机制滞后等问题。建议加强?区普法宣传，建立多部门联动的反家暴快速响应机制。"

张建军看完报告，在末尾批示："?意。下周召开全局会议，讨论小林提出的反家暴预案。基层刑警不仅要破案，更要成为老?姓的法律守护者。"

林远合上笔记本，望向窗外。镜湖公园的摩天轮正在亮灯，彩色的灯光倒映在湖面上，像撒了一把星星。他想起陈芳照片里的笑容，想起老人放在法院门口的小雏菊，突然明白，所谓真相大白，不仅是将凶手绳之以法，更是让阳光照进那些被暴力笼罩的角落，让悲剧不再重演。

手机震动，陈芳的姐姐发来消息："林警官，法院把拆迁款判给我了，我想用来给?区建个反家暴驿站，您觉得好吗？"

林远笑了，回复："很好。陈芳如果知道，一定会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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