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清晨，派出所的玻璃上凝著细密的水珠。林远把警服袖口往上挽了挽，刚咬了口包子，就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攥着手机冲进接待室，眼泪在睫毛上颤巍巍地挂著，像暴雨前低空盘旋的蜻蜓。

"警官，我被骗了......"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尾音被抽噎扯得支离破碎。她名?陈小雨，大二学生，桌上摊开的笔记本里夹着几张皱巴巴的兼职招聘广告，最上面那张用红笔圈著"在家刷单日赚300"的字样，油墨在水渍里洇成模糊的红痕。

林远抽出纸巾推过去，目光落在女孩颤抖的手上。那双手指甲剪得很短，指腹上有淡淡的茧，像是长期握笔留下的痕迹。"慢慢说，从你怎么接触到这个刷单开始。"他打开录音笔，同时示意实习生小张准备做笔录。

陈小雨吸了吸鼻子，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像是深海里忽明忽暗的浮标。她说一切始于上周四的深夜，宿舍熄灯后她刷著社交软体，一条"轻松兼职，学生优先"的广告跳出来。联系人"刷单客服小甜"的头像带着粉色滤镜，朋友圈里晒著各种转账截图，最短的一单只用了十分钟，佣金高达50元。

"她说先做三单试试，都是小额的。"女孩点开聊天记录，林远凑近能看见那些带着亲昵语气的消息："小雨妹妹真厉害，这么快就完成啦~"转账记录显示，前三单她确实收到了本金加佣金，一塿186元。屏幕蓝光映在她脸上，照出眼下淡淡的青黑，"后来她让我做连单任务，说完成五单能拿翻倍佣金......"

第四单的金额突然跳到2000元，陈小雨犹豫时，"小甜"发来了营业执照截图和"公司资质证明"。林远放大图片，注意到营业执照上的公司名称模糊不清，注册地址像是随手敲出来的城中村门牌号。当女孩把生活费转过去后，对方又说系统出错，需要再转三笔"激活账户"，这时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一塿转了12800......"陈小雨的声音低下去，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出凌乱的轨迹，"这是我攒了半年的学费......"她忽然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希望，"警官，你们能把钱追回来吗？"

林远和小张交换了个眼神。这类案件他们不是第一次接触，去年辖区就发生过几起刷单诈骗，涉案金额从几千到几十万不等，骗子往往通过多层银行卡洗钱，资金一旦流出境内，追回难度极大。但他还是轻轻点头："我们会尽力，现在需要你配合提供所有证据。"

下午三点，林远坐在电脑前，看着小张整理好的证据链。聊天记录、转账截图、所谓的"工作证"图片，像散落的拼图碎片铺在桌面上。他点开资金流向分析软体，陈小雨的转账记录像一条浑浊的河流，在一级账户短暂停留后，迅速分流到二十多个二级账户，每个账户停留时间不超过五分钟，最终消失在茫茫的数字海洋里。

"看这个。"小张指著屏幕上跳动的数字，"一级账户户主是个六十岁的退休工人，很可能是被盗用的银行卡。二级账户里有几个是学生卡，说不定也是不知情的卡农。"

林远皱眉，手指敲击著键盘。卡农，指的是专门为诈骗团伙提供银行卡的人，这些人往往用几?元的价格出售自己的银行卡，成为犯罪活动的"资金通道"。他忽然想起上周在社区宣传时遇到的场景，几个染著蓝发的少年在巷子里嘀咕"卖卡换钱"，当时他留了个心眼，记下了其中一人的外貌特征。

"通知技术组，调取这几个账户的开卡视频和近期交易记录。"林远站起身，警服下摆扫过椅子扶手，"我去趟银行，看看能不能查到更上层的资金流向。"

雨势在傍晚时分突然变大，林远撑著伞穿过马路，银行大楼的玻璃幕墙映出他模糊的倒影。负责对接的银行经理早已等候多时，在监控室里调出了一级账户的开户资料。视频里的老人戴着老花镜，填表时手一直在抖，柜员询问用途时，他说是"给孙子交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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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这是典型的代办开卡。"经理指著视频背景，角落里有个穿黑色卫衣的年轻人，虽然戴着口罩，但从身形看不过二十岁左把，"这种情况我们最近发现不少，都是老年人被哄骗来开卡，实际控制权在其他人手里。"

林远掏出手机，把之前记下的蓝发少年特征描述给经理。对方愣了一下，翻开近期可疑开卡记录："上周确实有个类似特征的男孩带老人来办卡，用的是家人帮忙操作的理由，我们当时没太在意......"

窗外的雨点击打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声响。林远看着交易记录里那些零头数字——998、1999、2999.99，这些刻意避开整数的金额，正是诈骗团伙常用的洗钱手段。他突然想起陈小雨提到，"小甜"曾说"系统规定不能转整数"，当时她没多想，现在看来，这竟是对方为了规避监管设下的陷阱。

晚上七点，派出所的食堂飘来饭菜香，但林远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面前摆着二十七个二级账户的分析报告，其中五个账户在收到资金后，向同一个境外账户转了账。那个账户的开户地显示为东南亚某国，转账时间精确到秒，像是精密运转的齿轮。

"队长，技术组查到了小甜的IP地址。"小张推开门，手里拿着刚列印的报告，"不过很奇怪，IP一直在跳，像是用了虚拟专用网路......等等，这个节点......"

林远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瞳孔微微收缩。那个闪烁的IP地址，竟有几次出现在本市的某个城中村——阳光数码城附近的老旧小区。他忽然想起，上周处理电动车盗窃案时，曾在那片区域见过不少挂著"电脑维修""网路服务"招牌的小店，有些店面白天紧闭，晚上却灯火通明。

"通知夜班巡逻队，今晚重点排查数码城周边的出租屋。"林远抓起警帽，钥匙在掌心磨出温热的痕迹，"尤其是那些挂著网路相关招牌的，可能存在非法使用VPN的情况。"

夜雨渐急，林远站在派出所门口，看着警车灯光划破雨幕。陈小雨的微信突然发来消息，附带一张截图："小甜"的朋友圈还在更新，新的兼职广告下，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女孩留言询问详情。他握紧手机，屏幕蓝光在雨夜里划出冷硬的轮廓，像是即将出鞘的刀刃。

这晚的雨注定不会停歇。林远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里面存著所有涉案账户的流水数据。他知道，此刻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那些隐藏在虚拟世界里的骗子，还在编织著新的陷阱。但他也清楚，每一笔非法流动的资金，每一个闪烁的IP地址，都在为他们的落网留下确凿的证据。

凌晨一点，当林远在办公室沙发上眯着眼时，手机突然震动。技术组发来消息：通过大数据比对，发现一个可疑的QQ群，群内成员频繁讨论"刷单佣金""账户安全"等关键词，群主的QQ等级高达三个太阳，注册邮箱后缀是东南亚某国的域名。

他起身倒了杯冷透的茶，窗外的雨终于小了些，远处的霓虹灯在水雾中晕成彩色的光斑。林远打开群聊天记录，最新的一条消息来自"群主小甜"："明天上午十点，新任务发布，老规矩，先到先得~"消息末尾跟着一个可爱的笑脸表情，在凌晨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刺眼。

放下杯子时，林远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规律的节奏。他知道，这只是这场虚拟捕猎的开始。那些隐藏在屏幕后的阴影，终将在刑侦之光下无所遁形。而他，即将顺着这些数字的痕迹，走进那个由代码和谎言构成的黑暗世界，撕开骗子精心编织的伪装。

雨停了，东方泛起微弱的鱼肚白。林远戴上警徽，金属徽章在晨光中折射出冷冽的光。他拿起桌上的案件卷宗，第26页上，"网路刷单诈骗"几个字被红笔圈住，像靶心上的红点，等待着子弹的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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