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城中村像浸在墨水里的蜂巢，巷道深处传来野狗断续的呜咽。林远蹲在民房后街的垃圾桶旁，雨水顺着防刺服的兜帽流进衣领，他数着秒针跳动的节奏，直到耳麦里传来小张的低语："一组就位，二楼窗台无动静。"

"行动。"

撞门锤撞击铁门的声响惊飞了墙根的蟑螂。林远第一个冲进一楼，手电筒光束扫过堆积的快递盒，盒身上印着"数码产品""办公设备"等字样，却在打开时露出成捆的手机SIM卡。二楼传来桌椅翻倒的声响，他拾级而上，看见三个穿卫衣的年轻人正往马桶里倾倒液体，刺鼻的化学气味熏得人眼眶发酸。

"住手！"林远踢开塑料桶，褐色液体在瓷砖上蜿蜒成蛇，腐蚀出滋滋的白烟。小张眼疾手快地抢下其中一人手里的U盘，外壳上用马克笔写着"5.18数据"。

三楼的场景让所有人呼吸一滞。二十平米的房间里摆着?排电脑，每个屏幕都亮着聊天界面，左上角统一挂著"XX电商客服"的工牌头像。墙面上贴著"今日KPI：人均开单8个""成功案例：单日佣金破万"的标语，最显眼的位置挂著一面锦旗，写着"为民服务 雷霆出击"——不知是哪个受害者误送的。

"蹲下！双手抱头！"特警队员的吼声里，十几个戴着耳机的"客服"抱头缩在桌底，有人手指间还夹着电子烟，烟灰簌簌落在键盘上。林远注意到其中一个染蓝发的男孩，正是王浩提到的"卡农中介"，此刻他浑身发抖，耳钉在手电筒光里晃出细碎的光斑。

"队长，看这个。"小张举著从保险柜里搜出的账本，封面写着"刷单业务成本核算"，内页详细记录著每单诈骗的"成本"：银行卡收购费500原/张，话术培训师月薪1.2万，伺服器托管费2万/月。林远翻到最后一页，赫然看见"境外通道维护费"一栏，金额高达十万，却没标注具体去向。

二楼的储物间里，技术组有了新发现。铁皮柜里整齐码放著三百多张银行卡，每张卡旁都贴著对应的"卡农"资料：王浩的身份证复印件、某大学新生的录取通知书、退休老人的医保卡扫描件。最底层的纸箱里，藏着十多个硬碟，标签上用记号笔标著"学生数据""老人数据""打工者数据"。

"他们把受害者分门别类。"周博士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硬碟，"这些资料可能被卖给多个诈骗团伙，形成产业链。"她忽然指著墙角的碎纸机，里面残留着未完全粉碎的纸片，拼起来是一张转账截图，收款方账户名是"Li Mei"，开户行显示为东南亚某国。

凌晨七点，雨势渐小。林远站在三楼窗前，看着被押上警车的涉案人员。那个蓝发男孩经过时突然抬头，眼神撞上林远胸前的警徽，嘴唇蠕动着吐出几个字："他们说......说境外警察管不了......"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进林远的太阳穴。他想起陈小雨在笔录里的怯懦："我怕报警也没用......他们在国外......"转身走向电脑桌，随手点开一个未关闭的聊天窗口，"客服小甜"正在给受害者发送消息："亲，您的账户因操作频繁被冻结，需缴纳3000原解冻金哦~"消息末尾跟着一个委屈的表情，游标在输入框里跳动，像某种生物的心脏。

技术组传来坏消息：所有硬碟和伺服器都设置了加噸?序，强行读取可能导致数据永久损坏。周博士皱着眉敲击键盘："这是专业的军用级加噸，噸钥可能在境外......或者在某个我们没找到的物理设备里。"

林远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Hello Kitty玩偶上。玩偶肚子微微隆起，他捏了捏，摸到硬物。拆开缝线后，掉出一个银色的U盘，外壳刻着"Rose"——正是林芳的英文名。

"打开看看。"他将U盘递给周博士，心跳随着屏幕亮起而加速。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拍摄于昏暗的房间，林芳穿着低领黑衣，对着镜头轻笑："龙哥说，要是我出了事，就把这个噷给警方......"画面突然晃动，传来男人的画外音："告诉他们，想拿到噸钥，就来马尼拉找我。"

视频到此为止。林远盯着最后一帧里晃动的香槟杯，杯身上映出半张戴墨镜的脸，下颌线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与三年前某起跨国诈骗案的在逃人员特征吻合。

"原来他们早就准备了后手。"小张的声音里带着怒意，"用加噸数据当诱饵，故意暴露境外关联，想把我们拖进司法协作的长周期里。"

林远沉默片刻，掏出手机给陈小雨发去消息："方便来一趟现场吗？有些东西需要你辨认。"他知道，此刻最需要的不是技术攻坚，而是受害者视角的细微发现——那些骗子用来建立信任的细节，可能成为破解心理防线的钥匙。

上午九点，陈小雨站在三楼房间里，指尖划过桌上的Hello Kitty笔筒。"这个......"她突然指著墙上的日历，6月1日那天用红笔圈著，旁边写着"儿童节特别活动"，"小甜"曾在那天跟我说有"节日福利单"，佣金比平时高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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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远凑近日历，发现每个周末和节假日都被标上不同颜色：蓝色是"学生休息日"，红色是"发薪日"，绿色是"老年人退休金到账日"。他忽然想起周博士说的"军用级加密"，嘴角扬起冷笑——骗子最擅长的，不就是利用人性的弱点吗？

"小张，去查所有涉案人员的生日。"他转身走向审讯室，"尤其是林芳和那个蓝发男孩。我打赌，加密密钥就藏在他们最熟悉的日期里。"

审讯室里，蓝发男孩王凯（化名）低头盯着自己的指甲，咬得参差不齐。林远推过去一杯温水，没说话，只是打开电脑，播放他与卡农的聊天记录："你这个月拉了12个学生办卡，赚了6000块，对吗？"

男孩身体猛地一抖："我......我不知道他们用来诈骗......"

"那你以为是用来做什么？"林远突然提高声音，"跑分？洗钱？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只是个中间商，赚的钱特别干净？"他抽出一张照片，是某受害者因刷单诈骗自杀的新闻，"看看这个女孩，和你妹妹一样大，她妈妈现在每天都来派出所哭......"

王凯突然捂住耳朵，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我不知道会这样......他们说只是刷流水......林芳姐说，等攒够钱就带我去菲律宾......"

"菲律宾？"林远抓住关键词，"林芳常提起那边？"

男孩点头，喉结滚动："她说那边有更大的生意，客服底薪都是两万起......还说龙哥在马尼拉开了赌场，我们这种有功之臣过去能当主管......"

林远掏出U盘，调出那段视频："这个龙哥，是不是下颌有疤？"

王凯脸色瞬间惨白："你怎么知道......他每次视频会议都戴着墨镜，但有次喝醉了，摘下来过......"

这时，小张推门进来，眼里带着兴奋："队长，林芳的生日是1995年5月18日，和U盘里的5.18数据吻合。王凯的生日......是2003年6月1日。"

林远立刻冲向技术组办公室，在加密程序的密码框里输入"19950518"。进度条跳动三秒后，弹出错误提示。他皱眉，又输入"20030601"，屏幕突然亮起，成串的数据如潮水般涌来。

"成功了！"周博士惊呼，"这是他们的核心资料库，里面有所有诈骗话术、银行卡流水、甚至境外团伙的通讯记录......"她突然指著一组IP地址，"看这个，主伺服器的真实位置......不是菲律宾，是邻市的高新技术开发区！"

林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们用虚拟专用网路制造境外假象，实际伺服器就在国内！立刻通知邻市警方，查封该地址！"

窗外，阳光终于穿透云层，在城中村坑洼的路面上投下光斑。林远看着陈小雨在物证室里辨认出的"小甜"工牌，忽然想起她曾说过，"小甜"的声音很像某个选秀节目的冠军。他掏出手机，搜索该冠军的采访视频，对比后发现——诈骗团伙竟用AI语音模拟技术，将话术录音合成明星音色，增加受害者信任感。

"技术越先进，漏洞越明显。"他喃喃自语，将工牌放进证物袋。此刻，邻市警方传来消息：在高新技术开发区某写字楼内，发现了伪装成科技公司的诈骗伺服器机房，现场抓获三名正在销毁数据的人员，其中一人持有林芳的委托书。

傍晚六点，当林远站在写字楼门口时，夕阳将"龙辰科技"的招牌照得发烫。室内的伺服器还在运转，屏幕上滚动着未完全删除的诈骗数据，其中一个窗口停留在"陈小雨"的资料页，最新备注写着："顽固目标，建议使用助学贷款逾期话术施压"。

他掏出手机，给陈小雨发去消息："证据链已经闭合，剩下的就是收网。"发送完毕后，他看向天边的晚霞，忽然觉得这场与虚拟犯罪的搏斗，终于触到了真实的脉络——那些隐藏在代码背后的人性弱点，终将在法律与科技的双重光照下，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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