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晨光尚未穿透长安城的薄雾。秦怀川策马疾驰在朱雀大街上,官袍下摆被露水浸透。工部小吏惊慌失措的报案声犹在耳边回荡:"大人!杜侍郎...杜侍郎悬梁了!"
工部值房前已围满了人。尚书崔大人面色铁青,几位郎中交头接耳,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
"秦大人!"工部主事迎上来,声音发颤,"杜侍郎他...死得太蹊跷了..."
值房门窗紧闭,透过窗纸可见一道人影悬在梁下,纹丝不动。秦怀川示意衙役破门,木门轰然洞开的瞬间,一股混合了桐油和木屑的气味扑面而来。
工部侍郎杜衡悬在房梁正中,双目圆睁,舌头外吐,官服下摆还在微微晃动。最诡异的是,他脚下空空如也,最近的桌椅也在三?开外,根本不可能自缢。
"谁发现的?"秦怀川戴上素布手套,轻触死者小腿。尸僵初现,约莫死于子时前后。
"是下官。"一个瘦小的令史跪伏在地,"每日寅时三刻,杜大人都会准时核验水钟。今晨迟迟不见动静,下官从门缝窥见..."
秦怀川抬头看向房梁。白绫绕过横梁,打的是标准的渔夫结,但杜衡脖颈上的勒痕却呈螺旋状,显是被某种机械绞紧所致。
"这木偶?"秦怀川指向书案上一具精巧的机关人偶。木偶约一?高,作工匠打扮,右手持凿,左手持锤,背后有个小小的钥匙孔。
"是杜大人的心爱之物。"主事低声道,"据说出自机关大师公输逸之手,能自行走动。"
秦怀川环视值房:门窗完好,地砖平整,唯有水钟旁的青砖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刮过。
"门窗皆从内反锁?"秦怀川轻推窗棂,纹丝不动。窗缝严密得连一张薄纸都难以插入。
"回大人,工部值房乃机密重地,门窗都是杜大人亲自设计的。"主事递上一把精巧的铜钥匙,"唯一钥匙由杜大人随身携带,下官们都是等他开门才能入内。"
秦怀川从死者腰间摸出钥匙串,其中一把与门锁严丝合缝。密室杀人无疑!
仵作的验尸结果更添蹊跷:"杜大人确系缢死,但绝非自尽。勒痕显示是先被绞紧,再悬于梁上。而且..."他掰开死者右手,"掌心有擦伤,指甲缝里有特殊木屑。"
秦怀川命人拆下水钟检查。这个报时精准的铜壶滴漏装置,底部齿轮有异常磨损,似乎近期被改装过。
"杜大人近日可有异常?"
主事犹豫片刻:"自三日前收到那封信后,杜大人就命人将值房彻底清扫,连地砖都撬开检查过..."
"什么信?"
"下官不知内容,只看见信封上印着个木匠刨子的图案。"
秦怀川心头一震——那是机关世家公输氏的家徽!
调查杜衡的人际关系,三条线索浮出水面:
首当其冲是工部郎中郑铎。他与杜衡因河工银两分配屡次争执,曾当众摔杯怒骂"迟早让你吊著去见阎王"。
其次是机关师莫如深。他自称公输逸传人,却被杜衡当众揭穿所献"自行舟"实为剽窃,从此声名扫地。
第三是商贾赵金宝。他贿赂杜衡求取军器监订单未果,反被参了一本,损失惨重。
"三人昨夜行踪?"秦怀川问。
赵捕头翻着笔录:"郑铎在平康坊宴饮,多位同僚作证;莫如深称在作坊通宵赶制机关,无人见证;赵金宝在府中算账,家仆可证。"
秦怀川决定先查那具机关木偶。工部巧匠拆解后惊呼:"内有乾坤!这木偶腹中藏有发条机关,可自行行走一炷香时间!"
更惊人的是,木偶左手锤头中空,内藏一截极细的钢丝——与杜衡颈上勒痕完全吻合!
"但这木偶如何能杀人?"赵捕头困惑道。
秦怀川凝视著水钟:"关键在于时间..
三更时分,秦怀川独自在值房举灯勘察。水钟旁地砖上的划痕引起他的注意——那分明是某种机械臂移动的轨迹!
他命人撬开地砖,赫然发现下面藏着精巧的齿轮组,连着一根几乎不可见的丝线,直通房梁。
"好一个机关算尽!"秦怀川恍然大悟。
谜底揭晓:凶手改装水钟,当子时水滴注满特定容器时,触发机关。齿轮带动木偶行走至预定位置,弹出钢丝绕住熟睡中的杜衡脖颈,机械臂将其吊起。整个过?不过十息,之后机关自毁,只留悬尸假象。
"谁能做到如此精妙的改装?"
所有证据指向莫如深——只有他同时精通机关术和水钟原理。衙役在其作坊搜出设计图纸,上面清晰绘制著杀人机关的每个细节。
"杜衡该死!"莫如深在公堂上嘶吼,"他偷了我师父的《机关要术》,还污我欺世盗名!"
原来二十年前,杜衡与公输逸同拜天机老人为师。公输逸得真传,杜衡怀恨在心,毒杀师父后嫁祸师兄。那木偶本是公输逸留给儿子的遗物,内藏《机关要术》下落,却被杜衡据为己有。
"我用师父的机关杀他,天理循环!"莫如深仰天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哭腔。
晨光中,水钟依然滴答作响,仿佛在诉说那个用时间杀人的精妙诡计。有些仇恨就像精密的齿轮,一旦咬合,便再难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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