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夜的青州城火树银花，十里长街挂满彩灯。秦怀川难得换下官服，著一身靛青长袍穿行在赏灯的人流中。赵七跟在身后，手里提着盏兔子灯，眼睛却不住往路边的糖人摊子上瞟。
"大人，今年贾家的走马灯可比去年还气派！"赵七指著前方。
街心搭起一座三丈高的灯台，台上悬著盏巨型走马灯，八面绢纱上绘著《八仙过海》的故事。灯内烛火通明，映得人物栩栩如生，随着旋转仿佛真要乘风破浪而去。
"贾员外今年可是下了血本。"旁边卖汤圆的老汉搭话，"听说单这盏灯就花了五?两银子。"
秦怀川仰头细看，发现走马灯的旋转速度比寻常快了许多，轴心处隐约闪著金属光泽。正疑惑间，忽听灯台上一声尖?——
"老爷！快来人啊！"
一个华服男子正在灯台上手舞足蹈，他的锦袍下摆不知怎的著了火，火势瞬间窜上全身。更可怕的是，那盏巨型走马灯突然倾斜，滚烫的蜡油如雨般浇在男子身上！
"贾员外！"人群惊呼。
秦怀川箭步冲上灯台，却被热浪逼退。眨眼间，贾世?已成了个火人，他挣扎着扑向走马灯，十指在绢纱上抓出几道狰狞的裂痕，最终倒地不动，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的恶臭。
"都别动现场！"秦怀川厉声喝止慌乱的人群，转头对赵七道，"速传仵作！封锁灯台！"
贾世?的尸体被移至县衙时，已焦黑如炭。秦怀川仔细检查那盏肇事的走马灯，发现轴心处有个精?的黄铜机关，内藏加速齿轮，而灯内蜡烛也比寻常粗大许多。
"大人，这灯被人动过手脚。"老仵作指著尸体右手，"贾员外指甲里有铜屑，死前应该抓挠过金属部件。"
秦怀川点头，转向跪在堂下的三人——
贾夫人沈氏约莫三十出头，一身素服更衬得肤白如雪，此刻正捏著帕子低声啜泣，但秦怀川敏锐地注意到她眼角并无泪痕。
烟花匠人雷火是个四十多岁的精瘦汉子，右臂布满火灼的疤痕，见官爷打量自己，不自觉地搓着手指，指缝间满是火药留下的青黑色痕迹。
书生柳青年约二十，面容清秀却透著病态的苍白，在堂下不住咳嗽，右手始终缩在袖中。
"三位昨夜都在灯台附近？"秦怀川问道。
"民妇只是去给老爷送参汤..."沈氏声音细如蚊蚋。
雷火粗声粗气道："贾老爷雇俺照看灯烛，怕走水。"
"学生...咳咳...只是路过赏灯。"柳青说话间，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狰狞的烫伤疤痕。
秦怀川目光一凝："柳公子这伤？"
书生慌忙拉紧袖口："幼时不小心..."
"大人！"赵七匆匆进来，附耳低语，"查到了，柳青父亲原是贾家合伙人，十年前一场大火烧死了柳家三口，只逃出他一个。而失火原因...疑似贾世?纵火吞并产业。"
正说著，衙役呈上一个烧焦的账本残页，是从贾世?贴身衣物中找到的。秦怀川对着烛光细看，隐约辨认出"丙辰年...白银千两...学政周..."等字样。
"带贾府管家！"
贾府管家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见到账本残页顿时老泪纵横："老爷早知道有人要害他...这账本从不离身..."
"这记录的是什么？"
"是...是给各级大人的节敬..."管家支支吾吾，"老爷说，若他有三长两短，就把账本交给...交给..."
话未说完，管家突然瞪大眼睛，指著秦怀川身后："小心！"
秦怀川本能地侧身一闪，一支弩箭擦着他脸颊钉入柱子。衙役们冲出门去，只抓到个蒙面人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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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本...老爷说噷给按察使大人..."管家说完这句，竟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仵作验尸后有了新发现："大人，贾员外口鼻内有大量烟灰，说明起火时他还活着。但奇怪的是..."他取出一块黑乎乎的布料，"这衣料上沾的火药非比寻常，燃烧时温度比寻常火药高数倍。"
秦怀川接过布料细看，突然想起什么："雷火最近可接过特别生意？"
"回大人，"赵七翻看记录，"上月他给驻军修过火炮，还私藏了些军火药..."
正说著，门外传来喧哗。沈氏的贴身丫鬟被带了进来，手里攥著个香囊："夫人让奴婢把这个噷给大人..."
香囊里是张当票——贾世仁在死前一天典当了传家玉佩，换得白银两千两。更蹊跷的是，当票背面写着"柳巷第三户，速来"。
"柳巷？"秦怀川猛然站起，"柳青住在何处？"
"正是柳巷三号！"
第四章：灯影谜踪
柳青的住处简陋清寒，唯有一盏精巧的莲花灯悬在梁上，灯罩上题著"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的诗句。秦怀川注意到灯下书桌上摊著本《火攻挈要》，是专门记载火药配方的禁书。
"柳公子对火药很有研究？"
书生惨笑："家父曾是青州最好的烟花匠人，直到..."他猛地掀开床板，下面竟是个小小工坊，"学生这些年一直在查当年真相。"
秦怀川在工坊里发现了几份配方，其中一种"霹雳火"的描述与贾世仁衣物上的火药成分极为相似。更?人震惊的是，墙上挂著幅走马灯设计图，与案发现场那盏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轴心处多了一个机关标记。
"这是..."
"延时点火装置。"柳青突然冷静下来，"转动到特定位置会自动引燃。学生画著玩的，图纸上月失窃了。"
秦怀川审视著书生："贾世仁死前典当玉佩，可是要挟你什么？"
柳青沉默良久，终于从枕下取出一封信："他找到当年纵火的证人，要我付两千两封口费...否则就告发我私研火药。"
信纸上的字迹与当票背面的如出一辙。
回到县衙，秦怀川重新检查那盏走马灯。在灯架内侧，他发现几道新鲜的刮痕，拼起来正是个"雷"字。而更关键的是，轴心机关里残留的粉末，经检验正是军火药与"霹雳火"的混合物。
"赵七，去查查雷火最近接触过哪些人。
元宵节最后一夜，青州城照例举办烟花大会。秦怀川站在城楼上，看着雷火带人在城墙下布置烟花。那匠人动作麻利，却不时抬头望向城楼，眼神闪烁。
"大人，查到了！"赵七气喘吁吁地跑来，"雷火上月秘密见过学政周大人的管家！"
秦怀川眼中精光一闪："果然如此。"
烟花大会开始，千万朵火莲在夜空中绽放。当最大的那朵"满天星"升空时，秦怀川突然下?："拿下雷火！"
衙役一拥而上，烟花匠人竟不反抗，只是仰天大笑："好个秦青天！怎么发现的？"
"走马灯轴心里的军火药只有你能拿到；图纸失窃后贾世仁立刻勒索柳青，必是有人通风报信；最重要的是..."秦怀川举起一块烧焦的绢布，"贾世仁临死前抓破灯罩，指缝里的绢丝与你作坊的完全一致！"
雷火冷笑："贾世仁该杀！他借周学政之名勒索商户，我弟弟就是被他逼死的..."话音未落，他突然挣脱衙役，冲向正在燃放的烟花！
"拦住他！"秦怀川大喝。
却见雷火从怀中掏出个火折子，点燃了藏在衣内的引线："周学政的罪证...在走马灯底座..."轰然巨响中，雷火与满天烟花?归于尽。
秦怀川在走马灯底座找到了一个铁匣，里面是周学政与贾世仁往来的密信，详细记录了如何借科举之名敛财。而最?人唏嘘的是，匣底还有张发黄的契约——十年前那场大火，竟是周学政指使贾世仁所为，为的是夺取柳家的火药秘方。
元宵夜的星空下，秦怀川望着渐渐熄灭的灯火。在这光与影的噷错中，多少恩怨情仇，终随那一缕青烟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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