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先生心疼我吗?(1 / 1)

1931年深秋,徐州城外的陇海铁路沿线被一层薄霜覆蓋,列车的轰鸣声在苍茫的原野上显得格外清冷。周屹深带着身为交大实习生的沈砚宁乘公务车前往徐州站视察铁路建设。在周公馆书案上摊开的地图早已被两人标注得密密麻麻。

沈砚宁将一支红蓝铅笔递给周屹深:“先生,上次长沙站的弯道改线图纸有几处参数需要重新核算。”周屹深修长的手指接过铅笔,指尖在铅笔上一顿:“先记住,徐州站是关键。”

徐州站的站台上,北风卷起沙尘,周屹深?了?沈砚宁的围?:“戴笠的人会沿途接应。”沈砚宁攥紧他袖口,手心渗出冷汗:“今天车站的人格外多,我总觉得有人盯着我们。”周屹深扫了一眼站台外聚婖的搬运工人和候车的旅客,远处传来几声汽笛长鸣。就在这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货仓方向传来,几名便衣男子推著满载麻袋的手推车冲向候车区。

沈砚宁下意识伸手按住腰间的勃朗宁手枪,这是周屹深去年教她用的配枪。她注意到周屹深的肩章微微颤动,那是他警惕时的习惯动作。站台广播突然杂音大作,俄语和日语的混响中,她听见“爆破” 两个字。

“趴下!”周屹深的怒吼盖过了爆炸声。巨大的气浪将他们掀翻在地,沈砚宁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分不清是血还是泥土。她挣扎着抬头,却见一枚刺刀正向周屹深后心刺来!

“先生!”沈砚宁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侧身撞向周屹深。锋利的刀刃划过她的把肋,剧痛瞬间蔓延全身,但她死死抱住周屹深滚向月台边缘。子弹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在铁轨上迸出火花。

“砚宁! 周屹深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他这才发现沈砚宁的测绘服把侧已被鲜血浸透,伤口从胸乳下方斜划至侧腰,皮肉外翻,触目惊心。

“别管我... 快走!” 沈砚宁咬牙推开他,试图掏枪反击。周屹深却一把将她按在月台立柱后,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他?开自己的衬衫,撕下长条布料,按住她的伤口:“不许说话!”

两人猫著腰冲进货运隧道,身后传来日军特战队的呼喝声。隧道内弥漫着煤灰,沈砚宁意识渐渐模糊的趴在周屹深的背上。

“疼吗?” 他的声音被隧道回音撕裂。沈砚宁勉强抬头,看见他下颌紧绷的线条,突然用尽力气在他耳边说:“先生抱我时,不疼。”

周屹深险些撞在隧道壁上。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喷在颈侧,带着微弱的热气,却让他浑身肌肉骤然绷紧。隧道顶的水滴落在他手背上,他却觉得比三伏天的烈日更灼人。

“先生放我下来吧。”她的声音闷在他后领,睫毛扫过他泛红的耳尖,“伤口疼得麻木了。”

“别动。”周屹深的声音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前面就是城西黑市,找家旅馆落脚。”

夜幕降临时,两人终于摸黑走出隧道,徐州城西的街巷一片狼藉。他们在街角找到一家破旧的旅馆,木牌上 “悦来客栈”的“来”字缺了半边。老板娘叼著旱烟打量他们,目光在沈砚宁染血的衣服和周屹深腰间鼓起的枪套上打转:“兵荒马乱的,住店先交押金。”

“大床房,带耳房。”周屹深抛下三块银元,拇指有意无意遮住沈砚宁胸前的血迹,“再来盆热水,酒精干净纱布。”

房内狭小得仅容一张土炕,墙面渗出的水渍在月光下形如枯骨。周屹深将沈砚宁轻轻放在炕上,转身闩门时,她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脱衣服。”他背对着她,声音沙哑。沈砚宁盯着他挺直的脊背,想起 1927 年他在英租界替她处理月事时,也是这样生硬的语调。他把手握拳抵在腰间,指节泛出青白,那是他克制情绪的惯有动作。

衬衣纽扣解开到第二颗时,她忽然停住:“先生能帮我吗?把手使不上力。”周屹深转身时,目光撞上她半敞的衣襟,他的指尖在裤缝处掐出月牙,才敢上前。

“忍着点。”他的拇指和食指捏住她衬衫下摆,却在触到她腰侧肌肤时猛地一颤,指尖细嫩柔滑的肌肤还带着疼痛的战栗。当白色衬衫彻底敞开时,他的呼吸陡然停滞。那道伤口横跨她把侧肋下,边缘翻卷著血肉,偏偏在胸乳下方的朱砂痣旁蜿蜒。

“好了。”周屹深的声音发闷。沈砚宁抬头,看见他额角布满汗珠,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开,露出锁骨下方的旧枪伤,那是 1920年霞飞路枪击案留下的纪念。

搪瓷盆里的水泛起血色涟漪,周屹深用镊子夹着棉球,在她伤口周围轻轻打圈。“先生手抖得厉害。是怕弄疼我,还是怕看见我的身体?”

沈砚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也有一丝得意。周屹深抬头,看见她微扬的嘴角,突然意识到她在故意逗他。这个认知让他既气恼又心慌,手中的棉球猛地按在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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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 沈砚宁倒吸一口凉气,眼眶瞬间泛红。周屹深暗骂自己,却见她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肩头:“先生心疼我吗?”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囡囡,别闹!”她的发丝扫过他的下巴,鼻尖蹭着他的锁骨,而她胸前的伤口正隔着布料贴在他胸前,那里还留着她的血迹。周屹深觉得自己像是被绑在铁轨上的人质,眼睁睁看着火车驶来却无法动弹。

周屹深猛地起身,却因动作太大撞翻了急救包。酒精瓶滚落在地,在铁轨上画出蜿蜒的痕迹。他背对着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是有列火车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对不起。”沈砚宁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我只是......怕你嫌弃我。”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周屹深心上。他转身,看见她正低头盯着自己的伤口,手指无意识地扯著衬衫下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自卑。他突然想起 1921 年她被缠足时的尖叫,想起 1927 年她第一次来月事时的无措,原来在她倔强的表象下,始终藏着个害怕被抛弃的小女孩。

“砚宁。”他重新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我从未嫌弃你,以后也不会。”他的拇指轻轻抚过她手背上学打枪时磨出的茧,“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孩。”

沈砚宁抬头,看见他眼中的认真,扑进他怀里。周屹深下意识地搂住她,手掌轻轻按在她后背,能感受到她因克制而轻微的颤抖。他闭上眼睛,第一次允许自己去感受这份亲近, 哪怕只是片刻。

“先生,我疼。”她在他怀里闷闷地说,声音里带着撒娇。周屹深叹口气,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知道疼,以后就别再傻了。”

周屹深终于为她缠好了纱布。白色的绷带在她腰间绕了两圈,恰好避开伤口,却将她的腰肢衬得更加纤细。他帮她穿好衬衫,却在扣纽扣时发现少了两颗,只能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丫头。”他轻声说,指尖替她理了理领口。“那先生可以抱抱我吗?”她仰起脸,睫毛上挂著泪珠,“像小时候那样。”

周屹深轻轻托起她的膝盖,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就像抱一个孩子:“这样,可以吗?”

沈砚宁将头靠在他肩上,指尖勾住他西装上的纽扣:“先生的心跳好快。”

“再胡说,就把你扔在这儿。”他的威胁毫无力度,甚至带着一丝宠溺。沈砚宁却笑了,笑声震动着他的胸腔,让他想起春天的紫藤花,轻轻颤抖,却又充满生机。

“囡囡,你该休息了。”周屹深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明天还要赶路。”

“那先生陪我睡。”她耍赖似的往他怀里钻,“我怕黑,也怕疼。”

周屹深闭上眼,任由她环住自己的腰。土炕的被褥带着陈年老烟味,却掩不住她身上的血味和女儿香。他想起沈鸿远灵堂外的暴雨夜,她也是这样抱着他,哭得浑身发抖,那时的她那么小,现在却已长得这样高,这样柔软。

“只陪一会儿。”他听见自己说,“我守着你。”

沈砚宁满足地叹了口气,将脸埋在他胸前。周屹深的手臂僵硬地搂着她,掌心悬空在她后背上方,像是捧著件易碎的瓷器。他望着头顶的蛛网,数着横梁上的裂纹,直到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

月光从破窗纸的缝隙中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屹深低头,看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傻丫头。”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情。

沈砚宁在睡梦中发出含糊的呢喃,身体往他怀里蹭了蹭。周屹深的手臂终于缓缓收紧,将她牢牢护在怀里。他闻到她发间的硝烟味下,隐约有一丝若有若无混著龙涎香的发油香味,是自己送她的那盒,想起送她时,她高兴得眼睛发亮的模样。

“对不起。”他在她额前轻轻一吻,“我不该让你卷入这些纷争。”

沈砚宁没有醒来,只是将手臂又环紧了些。周屹深闭上眼睛,感受着她的心跳透过纱布和衬衫传来,与自己的心跳渐渐?步。他知道,这是个不该有的拥抱,是段不该有的亲密,却又忍不住贪恋这片刻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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