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屹深的马装勾勒出宽肩窄腰,鹿皮手套虚虚勾著缰绳,镜片后的眸光扫过沈砚宁腕间翡翠镯:“今日英领事的慈善赛,缺个女伴。”
她垂眸避开他镜片后的眸光,周屹深忽然逼近半步,马鞭扫过她下巴:“不愿意?”
沈砚宁攥紧球杖后退,后腰抵上拴马石,青苔的湿意透过骑装渗入肌肤。她想起半月前在大世界舞厅,他也是这般用马鞭挑起舞女的下颌,镜片后的眸光却冷得像陇西的冻土。
“先生说笑。“她屈膝行礼,”砚宁连马镫都踩不稳,怎敢......”话未说完便被他扯上马背。玄雷马扬蹄的瞬间,沈砚宁的惊呼噎在喉间,后背紧贴他骑装前襟。
周屹深的气息混著雪松香漫过耳际:“握缰要虎口压纹,双腿夹紧马腹......”他的掌心裹住她握缰的手,玄雷马似感应到什么,突然撒开四蹄冲向草场。
风卷著草屑掠过眼角,沈砚宁在颠簸中数着他心跳,远处马球场竖着彩旗,英式雕花记分牌泛著新漆的光,看台上已坐满华服宾客。
周屹深忽然勒马,玄雷前蹄扬起时,她整个人后仰进他怀里。“周次长好兴致。”英领事操着生硬的中文迎上来,蓝灰眼珠扫过沈砚宁泛红的耳尖,“这位是......”
“家侄女。“周屹深翻身下马,马靴碾碎朵野蔷薇。沈砚宁注意到他说“家侄女”时,镁光灯突然在赛场角落闪烁,沈砚宁瞥见大伯齂的翡翠护甲正指向她与周屹深交叠的手腕。
那个藏在看台上的摄影师,袖口绣著李伯年的私人通讯社标志。她忽然想起周屹深前日说的 “要让政敌看见想看见的,”于是故意让珍珠簪的流苏扫过他掌心的枪茧,任由镜头捕捉到 “周氏权柄借姻亲扩张”的画面。
沈砚宁攥著缰绳的手微微发抖,马僮牵来踏月,她抬腿欲跨,忽觉腰间一紧,周屹深托着她的腰臀送上马鞍,掌心温度透过布料直抵肌肤。
“先生......”她慌乱缩腿马靴却卡进鎏金马镫,周屹深俯身调整缰绳,镜链扫过她膝头:“赛场如战场,摔下来可没人疼。”话毕扬鞭策马,黑色玄雷马化作离弦箭,将她的身影孤零零抛在预备区。开赛铜锣震得人耳膜发颤,沈砚宁夹紧马腹追赶,踏月却总在触球的刹那偏头,球杖屡屡挥空。
“沈小姐当心!”英领事的惊呼炸响在耳畔,对面红队球员的栗色骏马直冲而来,沈砚宁急拉缰绳,踏月受惊扬蹄,将她整个人向后甩去。电光石火间,一道黑影掠过视野,周屹深一手稳住她,另一只手手持缰俯身丳截,骑装下摆擦着她鼻尖掠过,木球应声入门。
“漂亮!”喝彩声如潮水涌来。沈砚宁伏在马背上喘息,看见周屹深策马回防,骑装上衣在疾驰中猎猎作响。他掠过她身侧时突然探臂,带着枪茧的拇指擦过她掌心:“发什么呆?注意弯道。”
日头西斜,记分牌上的红蓝宝石已垒成小山,最后一局开场前,周屹深忽然扯松领口,金丝眼镜链缠着汗珠晃出冷光:“跟紧我。”他甩过马鞭缠住她手腕,玄雷与枣红马并驾齐驱的刹那,沈砚宁忽然想起那年她偷折杏花,他也是这般拽着她的手腕爬上树杈。
木球滚过草场的声响惊醒回忆,沈砚宁俯身挥杖,广袖灌满春风,腕间珍珠流苏与球杖红缨随着她挥臂的轨迹,在空中绽开流动的虹。千钧一发之际,周屹深策马斜冲而来杀出截球,玄雷扬蹄的弧度恰好为她让出空门。鎏金球杖与木球相撞的刹那,木球裹挟著破空之势划出完美弧线,穿过英领事惊愕的蓝眼睛,正中记分牌顶端的铜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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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呼声震落银杏叶,沈砚宁勒马回望,正撞进周屹深含笑的眸光里。这一刻周屹深忘记了这是演给?敌的戏,只看见那个紫藤花架下的少女,终于长成了能与他并肩驰骋的模样。他骑装前襟汗湿一片,喉结随喘息起伏,忽然扬鞭卷走她鬓边将坠的珍珠簪:“全当是我彩头。”
赛马场更衣室里,沈砚宁发现后腰骑装黏在伤口上,稍动便?得生疼。铜锁咔嗒轻响,周屹深的马靴声传来:“逞能?”她慌忙掩衣,铜镜映出他倚门身影,将大衣随意搭在臂弯,衬衫领口随意解开。
“我自己......”推拒的话被碘伏的烧灼堵在喉间,周屹深单膝跪在雕花妆凳前,掌心固定着她的腰,沈砚宁从西洋镜中看见他低垂的睫毛投下的阴影,“当年教你骑马,也是这样倔。” 他忽然开口,声音混著碘伏的味道与雪松烟的清苦,“摔得膝盖渗血也不哭,倒是把你姑母急得翻出压箱底的伤药。”药香混著雪松气息漫上来。沈砚宁望着镜中交叠的身影,忽然想起马场上他策马护卫的英姿,喉间泛起莫名的涩意:“先生今日......为何选我?”
周屹深将染血的绷带掷进铜盆:“我周家祖坟冒青烟,英领事居然也想塞人联姻。”他忽然冷笑,“我周屹深的马球场,岂容外人撒野?”更衣室的汽灯骤然爆出灯花,原来他不过是故意露出的破绽,为的是让?敌以为抓住了“金屋藏娇”的证据。
爵士乐的鼓点震得舞池地板发颤,周屹深的黑曜石袖扣划过唐晚的肩胛骨。对方的月白软缎旗袍绣著半枝玉兰花,正是亡妻未完成的遗作纹样,领口开得极低,露出与沈砚宁相似的珍珠母贝般的肌肤。
“周次长的手,比测绘仪还准呢。”唐晚的指尖划过他掌心的枪茧,故意将身子贴紧,“上次在马场,您替沈小姐揉腰时,也是这般力道么?” 她的羊绒披肩滑落地,露出与沈砚宁相似的朱砂痣,可位置偏了半寸,颜色淡了三分。
周屹深的眸光在那点淡红上顿了顿轻笑,手掌顺着她旗袍开衩探入,指尖碾过唐晚蕾丝衬裤边缘:“唐小姐的情报,可比戴笠的密电码还准。”他的拇指按在对方尾椎骨,那里没有沈砚宁跌下马时留下的浅疤,触感像块光滑的鹅卵石。
“不过 ,”话未说完,唐晚突然仰头咬住他唇畔,樱桃口红在他嘴角印出歪斜的吻痕:“周次长可知道,沈小姐在交大图书馆,总把《铁路工程手册》垫在《牡丹亭》上?” 她的舌尖扫过他唇角。
舞池旋转的霓虹灯下,沈砚宁看见周屹深回吻的动作,他的手指扣住唐晚后颈,与那日揉捏她后颈的手势分毫不差,而此刻那双手正隔着软缎摩挲著另一个女人的腰肢。胃里突然翻江倒海,连同心碎的声音一起被爵士乐的高潮淹没。
庆功宴进行到一半,沈砚宁便借口更衣躲进马厩,马儿亲昵地蹭她掌心,忽闻草料堆后传来女子娇笑。宝蓝旗袍的摆浪间,舞女正踮脚为周屹深调整领结,涂著丹蔻的指尖掠过他喉结:“周次长今日英雄救美,可把领事千金气哭了。”
周屹深忽然掐著舞女柳腰将人提起,女人旗袍盘扣崩落两颗,沈砚宁转身欲走,却踩断枯枝。周屹深镜片反光扫来,他唇角未擦净的口红印,艳得像马球杖上的红缨。
月亮门的月光勾勒出少女仓皇逃离的轮廓,周屹深暴戾的吻骤然落下,在舞女颈间咬出血痕:“叫。”暗哑命?混著血腥气,“用你在大世界舞厅学的最浪的声调。”夜风卷著草屑迷了眼,等他再睁开时,只余空荡荡的料槽与枣红马困惑的响鼻。
子夜归府二人穿过垂花门时,周屹深递过一只珐琅盒,干枯的四合香花旁,静静躺着支裂成两半的珍珠簪,是周屹深在马球场夺走的那支。想起他扬鞭时的眼神炽热得仿佛要烧穿所有伪装,却又在庆功宴的镁光灯下化作?客完美的假面,“明日我们去琉璃厂,替你寻支新的珍珠簪。”
承安的梦呓从东厢房飘来,沈砚宁轻抚腕间淤青,那里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马厩草料窸窣作响,她望见周屹深独自刷马的背影,羊驼绒大衣随意搭在栏杆,月光将孤影拉得老长。
马厩里周屹深擦拭玄雷的鬃毛。指尖划过皮革鞍具上的划痕,是今日救她时侧身撞在护栏留下的。“次长,沈小姐的脚踝冰敷过了。” 王秘书的通报惊飞了梁上寒鸦。
周屹深摸出怀表,表盖内侧前两日又新嵌的照片,沈砚宁趴在图纸上打盹,发梢垂落遮住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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