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的秋潮裹着盐粒扑向堤岸,沈砚宁攥紧被江风撕?的笔记本,踉跄著跟上周屹深的步伐。脚下临时栈桥在浪涛中呻吟,远处?号桥墩的围堰像头搁浅的巨兽。
“诺尔曼说流沙层是上帝设的屏障,”周屹深摘下溅满泥点的金丝眼镜,指著江心翻涌的浊浪,“四十米深的流沙层,汽锤打三天才能进半?。”
茅以升摘下被蒸气模糊的眼镜,在《工程力学》手册上划出深痕:“我们偏要造条通途!”
英国监理安德森踢开青石板:“你们连桩都打不进去......”话音未落,江岸突然传来轰鸣。总工程师罗英挥动信号旗,德制MAN牌高压水泵喷出12kg/cm?水柱,直刺江心——这是中国首台千匹马力水利机械。
“射水打桩法!”沈砚宁在观测台记录数据,钢笔尖在“桩深18.7米”处颤动。二十名绍兴打桩工喊着号子,将三十米长的马牙桩刺入水柱冲开的孔道。英国人的怀表指针转过107分钟,木桩竟深入流沙层9米。
“快停!桩位偏移了!”监理惊呼。茅以升抓起计算?:“潮速每秒2.3米,北偏角修正7度!”他亲自跳上桩架调整导向轮,长衫下摆被钢索绞得粉碎。
从钱塘江返程时暴雨突至,天际线被闪电劈成碎片。周屹深的黑色别克在泥泞的道路上疾驰。“次长,前面桥洞积水!”司机老赵的提醒让周屹深翻文件的手一紧。
他转头身旁沈砚宁蜷缩在座位上苍白的脸色,伸手用将校呢大衣将她裹住拥在怀里,“别怕,”他的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过桥后便好了。”
汽车在桥洞前急刹,沈砚宁望着车窗外翻涌的积水,过桥后霓虹灯牌的光映进车厢“客满”的铜牌在雨中闪烁,周屹深突然敲了敲司机隔板:“停在这儿。”
通往酒店的路上,周屹深用身体替她挡住路过车辆迎面而来的泥点,手掌按在她后背将她护在怀里。雨水顺着两人交叠的肩线流淌,他的大衣裹住她的旗袍,体温透过布料相贴。
“夫妻住正好。”老板娘嚼著槟榔打量他们,水珠顺着“大床房”的铜牌滴在她手背,沈砚宁的钢笔尖正在登记簿上颤抖。
“关系”栏的墨团洇开,像极了浙赣铁路图纸上被雨水晕染的等高线。周屹深从容的拿过笔写下“夫妻”二字。
铜制的门锁“咔嗒”闭合,周屹深将行李箱搁在雕花矮柜上,钻进浴室。沈砚宁呆立在房间里,望着唯一的大床不知所措。
“先去洗澡,别受凉。”他的声音混著水汽从身后传来。沈砚宁拿着睡衣望着他转身时绷紧的肩线,露出的皮肤上新结痂的伤口沉默不语。
周屹深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像钝刀刮着他的神经,喉结随着哗啦水声不住滚动。磨砂玻璃上浮动着少女朦胧的剪影,水珠顺着她仰起的脖颈流进蝴蝶骨,让他想起陇西勘测时见过的雪山融溪。
他猛然灌下半瓶威士忌,琥珀色液体顺着下颌滑进领口,与玻璃上氤氲的水汽一同几欲灼烧理智。
浴室的水汽漫进卧室时,沈砚宁正对着镜子系蕾丝睡裙的系带。“文件落在你包里。”他的指节叩在雾蒙蒙的玻璃上,嗓音沙哑混著雨打铁皮屋顶的嘈杂。
门缝泄出的暖雾裹着四合香扑面而来,少女湿漉漉的脚趾正无意识蜷缩在蕾丝睡裙下摆,趾尖泛著贝壳般的淡粉,水珠顺着小腿滑进拖鞋缝隙。
沈砚宁找到文件袋转身,看见他已经洗好澡,裸著上半身倚在床头翻阅电报,睡裤的腰带松垮地系著,胸腹间交错的旧伤疤在台灯下宛如神秘图腾。那些伤疤,有的是战争留下的勋章,有的是保护她时受的伤,每一道都刻着十几年的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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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海铁路的隧道规划……”沈砚宁刚凑近,就被他突然伸出的手臂圈进怀里,电报纸页哗啦啦散落。
周屹深指尖点在她锁骨下方的凹陷处,那里还带着浴后的温热:“陇海线要修三座隧道...三座隧道的间距要错开地质断层。”声音比平日低了两个八度,混著雪茄的苦与她发间的四合香,在狭小的空间里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
他指尖薄茧划过沈砚宁突起的锁骨,“就像现在这样......”滚烫的唇突然含住耳垂,向下用他的犬齿磨蹭她颈侧动脉。
“穿山而过......”周屹深的手掌顺着她睡裙开衩探入,沈砚宁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窗外的雨声。
她感觉到抵在自己大腿处的硬挺,隔着单薄的睡裙传来灼热。窗外惊雷炸响,周屹深猛然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文件扔在床头柜上,震翻了案头青瓷盏。
威士忌顺着柚木纹理蜿蜒,浸湿了《陇海铁路的隧道规划图》,那些精心描绘的曲线此刻正如她在他掌下颤栗的腰肢,细腻的肌肤与周屹深掌心的老茧相贴,像在确认十年前摔落的小皮猴,是否真的长成了能让他颠覆规则的女人。
“先生......”她颤抖的尾音被周屹深含进唇齿,少女的腰肢在他掌心软成春水,蕾丝睡裙不知何时落在地。
她的指尖刚触到他腰后的凹陷,就被周屹深攥住手腕按在枕上。“囡囡......”他哑声开口,炙热的温度碾压着她的唇瓣。
沈砚宁睁开眼,看见他额角沁著细汗,眼底翻涌著挣扎与克制。少女眼中的水光透著依恋,划开所有未说出口的情愫。
喉间突然泛起腥甜,周屹深猛地咬住舌尖,强迫自己抬头望向天花板,石膏吊顶上的裂纹好像沪上老宅漏雨的房梁,那年她蜷在他腿上睡午觉,也是这样的雨夜。
他突然起身背对着她,声音闷在胸腔里:“睡吧,明早还要看现场。”摸出枕头下的怀表,怀表内侧嵌著沈鸿远、沈氏与五岁沈砚宁的合照,背面刻着 “托孤之重,生死以之”。
床榻的弹簧在身后发出轻响,周屹深盯着窗玻璃上自己扭曲的倒影,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渐渐传来。指尖掐进掌心的月牙痕里,那里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温度,他摩挲著腕间的佛珠低低叹息。
后半夜雷声大作时,沈砚宁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身边的床铺下陷。周屹深的手臂虚虚环在她腰际,始终悬著半寸距离。她向后往他怀里蹭了蹭,听见他绷紧的呼吸声,以及近乎耳语的呢喃:“囡囡乖,别乱动......”
晨光刺破云层,周屹深正就着凉透的咖啡批阅文件。沈砚宁醒来只见枕边放著只新买的珍珠发夹,缠枝纹路间嵌著颗朱砂痣似的红宝石。
他从文件中抬起头,扣紧中山装领扣:“浙赣铁路的环评报告......”镜片后的眸光已恢复往日的冷静克制“还差最后的数据核算。”
沈砚宁点头,忽然发现他袖口沾着墨渍,那是昨天工地上整理数据时她不小心蹭上的。
这个发现让她心中一暖,想起十五岁那年,她在废弃的陇海线图纸背面练习钢笔字,周屹深也总是默默替她修改错字,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是年少时光里最温暖的记忆。
汽车颠簸的声响里,沈砚宁望着窗外飞逝的雨景,恍惚看见从前的马场里,周屹深教她骑马,在她摔下马时用整个身子替她挡住硬石。
此刻外套上的雪松香与记忆中的硝烟味重叠,她忽然明白昨夜在旅馆他为何突然僵住,原来那些被她遗忘的幼年记忆都是深深刻在他的骨血里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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