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这是要人命啊!(1 / 1)

1935年夏,蒸汽机车喷出滚滚浓烟,周屹深攥著《何梅协定》抄件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车窗外掠过青天白日旗降下的场景,北平军分会的牌匾正在被换成“华北自治委员会”的日文标牌。

“次长,石德线勘测队被日本人扣了!”王秘书递上电报,“他们说中央军既已撤出河北,铁道部便无权......”

周屹深突然将白瓷茶盏砸向车窗,飞溅的瓷片在玻璃上刻出裂痕:“修!哪怕铁轨要铺过我的脊梁骨!”他的怒吼惊飞了站台上的灰鸽,远处日军装甲车的膏药旗在暮色中刺目如疮。

临时指挥部里,德籍顾问将设计图摔在桌上:“你们要在石德线用1.435米标准轨距?满铁在华北都是1.067米窄轨!”

“所以更要建标准轨。”周屹深用红笔圈出正太线与石德线交接处,“等哪天窄轨军列想开过来......”他忽然冷笑,“轮距差这3.68厘米,就是留给日本人的棺材缝!”

工地上,来视察的日军参谋松本突然蹲下身,指尖摩挲钢轨:“在京都帝大读书时,我写过《中国铁路经济带构想》......”他抬头时眼中闪过狂热,“周桑可知,这条铁路本该让东亚共荣!”

他突然将铁镐掷向膏药旗:“除非中国人死绝,中国的铁路才会载着你们日本人的理想!”

暗夜,沈砚宁提着马灯摸进堆放测绘仪的帐篷,却见周屹深正往施工图夹层塞入苏区联络方式。月光漏过他的衬衣,露出腰间狰狞的枪伤——那是上月视察胶济线时遇袭的纪念。

“先生真要冒这个险?”沈砚宁按住图纸,掌心触到他未愈的伤口。周屹深忽然抓住她手腕,体温透过纱布灼人:“知道为什么石德线必须年内贯通?等鬼子控制平汉线,这就是华北最后一条......”

陇海线工地的黄土崖前,沈砚宁握著测绘仪的手在寒风中发颤。暴雨骤然垂落的化作无形的刻?,将沉默千年的黄土崖壁一寸寸削成猩红脉络,那些暗褐色的沟壑如同新剖的血管,沿着黄土崖壁的开凿痕迹蜿蜒奔涌。

雨水在工棚铁皮顶砸出密集的鼓点,周屹深踩着齐膝深的泥浆踏入工棚,胶靴底的防滑纹碾过崖壁崩落的碎石,与远处炸药爆破的闷响形成节奏。

煤油灯在狂风中晃出鬼影,日本人安插的工程师老陈攥著塌方报告的指节发白:“岩土断层比勘测的还要深二十米,改道……怕要半年。”周屹深镜片后望向他的眸光,冷得像冬季的铁轨。

周屹深忽然冷笑,将攥出褶皱的报告摔在泥浆里:“改道?”周屹深摘下金丝眼镜,镜片上蒙着的水雾与工棚内的蒸汽混为一体。

周屹深忽然抬枪顶住老陈太阳穴,雨水顺着枪管滴落,“通车的日期只能提前不能延迟,日本人已经侵占华北,我们等不起!”枪管缓缓下移,抵住老陈颤抖的膝盖,“做不到是么?那你这条腿,不如给火车当枕木?”

沈砚宁在隔壁工棚听见周屹深的枪声时,正在核对勘探数据,老陈的惨叫混著雨声传来。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笔记本边缘 ,本子上红笔批注旁画著一个小小的火车头,是周屹深教她的暗号,代表“危险,速离”。

子夜,五百苦力被刺?逼上山崖,探照灯的光柱里,劳工腰间的草绳被雨水泡得发胀,每步前移都带下大块黄土,露出崖壁内暗藏的青色岩层,正是沈砚宁在交大实验室见过的易渗水结构。

周屹深立在断崖边,大衣被雨浇成铁甲:“每凿一尺,赏半斤黄米。”

他对工人们嘶吼,“听见没?我们的铁轨要载着日本人进坟墓,都给我卯足劲!”

novel九一。com

“天杀的!这是要人命啊!”老劳工嘶吼著?断草绳,下一秒便被子弹贯穿眉心。

沈砚宁握著测绘仪的手紧了紧,看见周屹深吹散枪口青烟,血珠顺着袖扣滚落:“耽误一刻钟,就填十个人进塌方。”

他转身望着监工惨白的脸,“怎么?心疼这些贱命?”突然掐住监工脖颈按向悬崖,“你爹当年在奉天煤矿,不就是这么死的?”

庆功宴上,他摇晃香槟杯,看泡沫漫过杯沿鎏金的铁道部徽章:“抚恤金按矿难报,家属闹事就送戒毒所。”

秘书迟疑:“塌方压死的十?人......”

“是十?个逃犯。”他抿了口酒,任琥珀液体滑过喉结,“明早让《申报》登篇剿匪捷报。”

周屹深在洗手间撞见老陈。对方瘫坐在血泊里,膝盖骨碎成渣滓。“周屹深......你不得好死......”

“为日本人做事?可惜了!”他慢条斯理擦拭袖扣,“您可是在塌方中殉职的英雄。”镜中,佛珠缠住老陈脖颈猛力收紧,第七颗木珠正卡在喉结的凹陷处。

暴雨抽打着四合院的琉璃瓦,周屹深的大衣滴著水,在青砖上砸出暗红的血点。他推开房门,灯光映出沈砚宁伏在案头的身影。她怀里抱着本《铁路工程规范》,发间别著的珍珠簪歪在一侧,正是他在琉璃厂寻的那支。

“先生?”沈砚宁被门轴的吱呀声惊醒,看见他肩章上的金穗挂著碎发,裤脚还沾著黄土崖的红泥。她慌忙起身,周屹深却摆摆手,靠在书架上,镜片后的眼底泛著血丝:“去睡吧,明天还要去下一站。”声音沙哑得像铁轨摩擦声。

沈砚宁转身取来医药箱,当酒精棉球碰到他工装裤下露出,今早工地救人被岩石划的的擦伤时,“疼吗?”她轻声问道。

周屹深忽然轻笑:“十岁那年在上海,你也是这样替我擦药。比起你在大雪时替我送工程图时冻出的伤寒,这点疼算什么。”

沈砚宁心痛的指甲掐进掌心,发现他袖口露出的小臂上,新添了道三指长的划伤,像道狰狞的铁轨。

药箱“啪嗒”落地,玻璃药瓶在青砖上滚出细碎的响,沈砚宁弯腰去捡,听见他叹息道:“囡囡,有些事我本不欲让你知晓。”

周屹深忽然抓住她捡药品的手腕,让她掌心贴上自己的心跳:“那年在上海,你抱着碎瓷碗不肯松手,掌心的血滴在我袖扣上,我就想......”

周屹深声音沙哑,“与其让你在乱世做易碎的瓷器,倒不如把你锻造成铁轨,哪怕遍体鳞伤也能在我怀里延伸向远方。”

沈砚宁的指尖抚过他新旧交错的伤疤,这个总说:“对待敌人容不得心软”的男人,却把她的每个瞬间都刻成了自己的血肉。

沈砚宁抬头,看见他镜片后的眸光暗得像铁路的隧道,却在与她对视时忽然软下来:“去睡吧,明天带你去吃当地小吃。”

沈砚宁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看见周屹深正对着落地镜解衬衫纽扣,后背的旧疤在煤油灯下泛著青白,新伤的血珠顺着脊柱滑进裤腰。她知道,周屹深每次深夜归来的血腥味,都是为了让她与承安在这乱世中有所依仗。

novel九一。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