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缅铁路工?局的油灯在昆明翠湖会馆摇曳,周屹深的手指划过《滇缅铁路特别资金分配方案》上的英制钢轨报价单。1938 年深秋的夜风裹挟着法币贬值的流言,从雕花窗棂的缝隙里钻进来,将案头《大公报》头版 “滇缅铁路破土动工” 的油墨字吹得簌簌作响。
鎏金珐琅梳妆镜里,周屹深笔挺的中山装剪影清晰可见。谭绮云手中的螺子黛笔尖在眉峰处划出一道歪斜的弧线,指尖的蔻丹轻轻碾过镜面上他肩章的冷光,唇角勾起半分:“汇丰的尾款已经拖了三日,财政厅的人都开始传闲话了。”
周屹深扣紧白手套的动作顿了顿,腋下枪套在镜中闪过一道冷光:“岳父的降压药也该换了。” 他转身时,大衣摆扫过她绣著樱花的缎面拖鞋,“金圆券贬值前,我已经把三成尾款换成英镑,存在汇丰银行的私人账户里了。”
谭绮云的眉峰骤然绷紧,镜中映出他腕间新换的佛珠,第七颗珠子上阴刻的 “杀” 字被磨得发亮。
“哦?” 她漫不经心转动着翡翠镯子,“听说今年交通部新采购的英制钢轨报价涨了两成?”
周屹深忽然逼近,镜中两人的倒影在镜框里交叠。他指尖捏住她手腕的脉门,檀木佛珠硌得她生疼:“岳父不是要看验资报告吗?监理说,锰钢加固方案需要追加一百二十万,这是硬性要求。”
地下会议室里,黄铜吊灯发出嗡嗡的声响,光影在柚木会议桌上织成一张蛛网。周屹深的钢笔尖悬在《特别资金分配方案》上方,羊毫笔锋上凝著的朱砂墨将滴未滴。
“周司长非要留一百二十万给工?司,难道是想效仿宋子文搞实业救国?”谭父的雪茄灰簌簌落在“滇缅铁路竣工款”条目上,烫穿了预算表中的英制钢轨报价单。
周屹深展开《大公报》,指尖划过照片里自己与监理的握手特写:“实业救国我可不敢当,只是滇缅铁路的岩层报告显示,每公里需要多耗一吨锰钢。” 他刻意加重“一吨”二字,意味着实际采购价可以虚报 27%,镜片后的眸光扫过谭父骤然收缩的瞳孔。
“到底是年轻人思虑周全。” 谭父掸落长衫上的烟灰,金丝楠木算珠在掌心噼啪作响,“不过留学生补助要五十万,是否……”
会议室里突然响起防空警报,王秘书掀开暗门的瞬间,周屹深将钢笔尖悬在“留学生补助”栏:“岳父可知道,留美预备班今年要送两百名工?生去麻省理工?” 他特意在“留美”二字上顿了顿,“五十万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当众人涌入防空洞时,周屹深望着谭父踉跄的背影,向王秘书递出一个青瓷药瓶:“按您吩咐,谭老的地高辛换成了双倍剂量的洋地黄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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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特护病房里,紫外线灯嗡嗡作响。周屹深戴着橡胶手套翻动谭父的病历,指尖在“洋地黄每日 0.25mg”的医嘱栏停住:“昨夜心悸发作,”他忽然抬头,镜片冷光刺向主治医师,“是不是该补点钙剂?”
老院长的手在白大褂口袋里攥紧,额角渗出细汗:“谭老有肾结石病史,静脉注射葡萄糖酸钙恐怕……” 话未说完,五根大黄鱼金条已滑入诊疗车抽屉,“不过可以试试口服钙剂,温和一些。”
周公馆的书房里,周屹深正对着满桌电报出神。钨丝灯在《汇丰银行改组方案》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谭绮云父亲的签名旁浸著半干的血渍,三小时前,这个掌控汇丰银行二十年的老头“突发心脏病” 离世,而他枕头下藏着的汇丰银行密账,早已被调换成伪造的中日贸易清单。
宴会厅里,水晶吊灯璀璨夺目。周屹深晃动着波尔多红酒,看着杯壁残液在“庆祝汇丰新行长就职”的横幅上投出血影。他望着火盆里蜷曲的谭父照片,灰烬落在谭绮云的珍珠手包上:“陈行长可知,滇缅铁路每公里钢轨的英国进口税,足够让谭家在海关报表上死十次?”
周公馆的落地镜前,谭绮云盯着貂皮大氅内衬的暗红药渍冷笑。昨夜周屹深更衣时掉落的磺胺药瓶,此刻正与氰化物胶囊躺在她的妆奁底层。“夫人,司长今晚要你参加晚宴。”女佣的通报打断了她的思绪。
和平饭店的琉璃灯下,谭绮云挽著周屹深的手臂轻笑:“屹深真的好生绝情,就一点也不思念沈小姐?” 波尔多红酒在水晶杯里晃出涟漪,她指尖的氰化钾粉末正悄悄溶于酒液。
周屹深的翡翠扳指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杯沿刮过她的掌心:“夫人可知道,圣埃美隆的红酒配氰化钾,会有苦杏?味?” 他嗅著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异味,镜片后的眸光扫过她惊恐的瞳孔,“就像三年前,你在唐晚的胭脂里掺砒霜时,也是这个味道。”
谭绮云的酒杯 “当啷” 落地,氰化钾胶囊从袖口滚落。“来人,夫人身体不适,送她回府。”当谭绮云被扶出宴会厅时,周屹深摸出怀表,内侧嵌著的沈砚宁在牛津图书馆的照片泛著微光,表盖背面新刻着 “专属路权” 四字。王秘书递来的密电显示,留给工?司一?二十万中虚高的27%,已经从瑞士银行分 13 次汇入苏北地下钱庄中转站。
金陵茶社的松木窗棂滤过残阳,将谭绮云跪坐的身影切成两半。她膝头的九谷烧茶碗腾起袅袅白雾,明前龙井的清香里混著壁龛中备前烧花瓶的土腥味,那是梅机关约定的警报信号。
“夫人对和式茶器倒是讲究。” 周屹深的皮鞋碾过榻榻米,指尖在漆器托盘上划出细响。他推过一碟羊羹,金箔包裹的菱角纹正是三井商社的暗记,“三井商社的新任社长,最喜欢这种点心。”
谭绮云轻咬一口,却突然捂住喉咙。蔻?指甲在漆器上刮出刺耳声响,她惊恐地望向对方:“你……”
“我?” 周屹深端起?款茶碗,茶汤在他镜片上投下冷光,“不过是按夫人三年前给唐晚的胭脂里掺砒霜的法子,略施小计罢了。” 他指尖划过羊羹的菱角纹,“三井商社的暗记,夫人可还喜欢?”
周屹深冷眼欣赏着她的挣扎:“忘了告诉夫人,汇丰银行的英镑账户,户主是沈砚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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