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坐坐吧。”
看着六神无主的莫叔,黎青青把他们带回了自己家。
?时跟着他们回来的,还有帮忙送货的两个女子。
这么多人,徐子言之前做的那点粥肯定是不够吃的。
不过还好,今天买的东西多。
“我去帮忙卸货,你再烧锅水,我买了面条,再煮点。”
夜半三更的,做菜是来不及了,不过即便是面条,在当下也是好东西,即便用来待客也并不算怠慢。
吃过面条,黎青青又提了份点心,把两个女子以及他们的骡子一起送到了村长家。
等再回来的时候,果然莫叔他们还在。
“黎家主,我家妻主真的签了卖身契回不来了?”
其实刚才村长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只是莫叔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几年虽然谈不上风调雨顺,但也没闹什么大灾荒。
他们家的日子也勉强算是过得去。
前几年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是野菜糊糊窝窝头。
而且也不仅仅是他们家这样,村里家家户户不都这样。
也没听过谁为了一口吃的,导致卖身为奴的。
“这已经是陈姐争取的结果。”黎青青解释。
把今天在镇子上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这才道:“虽然那桌席面对方报的价钱肯定夸大了,?两黄金肯定是没有的,但哪怕是?两银子也非常多。”
“另外还有他们打碎的花瓶,破坏的门窗,这些也价值不菲。”
“要不是陈姐争取,今天这事要么对方打死他们几个,杀鸡儆猴,以免后面又有人混进去搞破坏。”
“要么就是把他们送去官府。”
“那也不至于签卖身契呀。”莫叔都急哭了:“好几个人,哪怕真的是?两银子,一人担一点,也就十几两。”
“再想想办法凑一凑,还上一部分,还不上的,坐几年牢也就出来了,出来还是自由身。”
“不是这么算的。”黎青青也不忍心泼他凉水。
但不说明白,又怕莫叔看不清现实,为了陈翠兰那个不值当的人去闹,最后把自己搭进去,再让三个孩子无依无靠。
“黎家主,听说那些偷东西的,还上了钱,打一顿就出来了,毕竟坐牢也要给犯人吃喝的,官府也不想白养他们。”
“如果还不上的,也坐做几年就出来了,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也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吧?”
“你不懂。”黎青青说:“首先那大户人家虽然有钱,但一顿饭上?两银子,也不是镇子上的富户平时吃得起的。对方能摆这样的席面,那就说明是有求于人。”
“今天据说请了什么贵人来家里,应该是要求人家办事儿的。”
“现在陈翠兰他们几个趁乱混进去,把宴会搞砸了,也就意味着这大户人家的事情没有办成。”
“造成了多大的损失,是不是把贵人得罪了我们都不知道。”
“但对方很恼怒,大发雷霆这是一定的。”
“所以这不单单是席面的事,一旦报了官,损失可不是咱们说了算。”
“就说那古董花瓶,有可能值三五两银子,也有可能值三五万两银子。”
“他们在逃跑的过?中毁坏的东西,价格也是由主人家说了算。”
“如果再给他们安上一个盗窃的罪名,比如家里什么珍贵的东西不见,届时你们要赔偿的,可不是十几两银子那么简单。”
“……”莫叔脸一白,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见说到这里他就吓得不轻,黎青青也止住了话头,其实更深的她还没说。
小镇偏远,官府的人跟当地富户肯定有牵连,牵连还不浅。
可以说,陈翠兰他们几人的下场如何,全看这大户人家的态度。
卖身为奴也好,报了官也好,对方如果想要弄死陈翠兰他们实在是太简单不过。
陈淑华现如今这样处理,已经把影响降到了最小。
哪怕就是那大户人家真要弄死陈翠兰他们几人,这都送上门,随便他们处置了,也不会再牵连到他们的家人。
“莫叔。”黎青青想了想,交代:“明天村长让你们几家过去,应该是安抚你们,让你们不要闹事的。”
“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哪怕村长去了也无能为力,你们去闹除了把自己搭进去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莫叔苦涩:“难道就什么都不做吗?”
徐子言在旁边听了半天,现如今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看着莫叔这个样子,实在是怒其不争:“你以前还天天说我,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又懦弱成这样。”
“这几天她在家里骂你,打你们,你就不怨?”
“现在这样不是更好,最起码,以后没人打你们了。”
“不错。”黎青青也点头:“反正她在家也是偷懒不干活,你还要多养一个,她现如今自己挣点自己吃。”
“可是她到底是我妻主……”
知道无力回天,莫叔一个劲的哭,三个孩子围在他身边,也是一个个哭成泪人。
徐子言和黎青青对视一眼,都深感无奈。
莫叔以前没少劝徐子言,显然他其实什么都懂。
只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而已。
而且这事儿吧,他们俩还真不好劝说。
真要推敲,陈翠兰会这样跟他们家其实也有一定的关系。
陈翠兰以前也是过惯了苦日子的。
可能就是这段时间黎青青家的日子过得好。
她来吃了顿饭,把她的胃口养刁了,认为黎青青都能过上好日子,她又不比黎青青差,凭啥不能?
但她想过好日子,又没能力,可不就只能走歪路。
不过黎青青自认问心无愧。
只是他们现在过得好,对正在受难的人说教一通,反而容易让人感到不适。
这种事只能靠莫叔自己慢慢的放下。
不过好在大的不好哄,小的还是很好哄的。
陈真他们哥三儿对陈翠兰没有太多感情,在三个孩子的成长过?中,陈翠兰没有承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也没有陪他们玩儿。
带给他们的除了打骂之外,什么都没有。
刚才可能也只是见自己的父亲哭的很伤心,所以跟着哭。
现在黎青青拿了些糕点,哄着他们吃。
并且声音轻柔的给他们讲道理。
“别哭了,你们哭,你父亲哭的更厉害,你们也不想看到他一直哭对不对?”
“更何况,你们娘亲现在不回来,以后就没有人打你们,也没有人打你们爹,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三个孩子吃著甜甜的栗子糕,听着黎青青的话,小小的脑袋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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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不回来,就没人打他们,也没有人打爹爹,也没人骂他们是赔钱货。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是好事儿。
“妻主。”徐子言看莫叔哭的越来越伤心,走到黎青青身边小声道:“要不我今晚去隔壁陪陪莫叔,我怕他想不开。”
“不至于吧?”
“妻主不懂,陈家主就算有这样那样的不是,可好歹也跟莫叔生活这么多年。”
据莫叔说,他跟陈翠兰成婚的时候也是甜蜜过一段时间的,更何况两人夫妻多年,又有三个孩子。
陈翠兰现在签了死契,这其实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他怕莫叔一时想不开走了极端。
黎青青:“行,夜里天冷,我今天又新买了两床被子,我给你们抱过去,你陪陪他,三个孩子留在这边跟我睡。”
黎青青虽然觉得不至于,要是换了她,天天打自己,打自己孩子的烂人回不来,她肯定要欢天喜地的庆祝。
不过看到莫叔哭的这么伤心,徐子言也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她还是点头?意了。
把今天新买的两床被子抱着,把他们两个送到了隔壁。
“我今晚睡浅一点,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我立马就过来。”
“妻主放心,累一天了,快去睡吧。”自家妻主今天也累坏了,徐子言也是心疼的。
原本应该伺候她洗漱睡觉的,可现在莫叔的状态着实算不上好。
对于来到这个小山村,唯一对他释放善意,给他照顾的人,徐子言还是放心不下。
不过对于莫叔这种情况,他有经验。
只要熬过这几天,让莫叔重拾希望,自然也就不会再担心他走极端。
只是,这几天就要苦了自家妻主了。
回了家,尽管已经到后半夜,黎青青还是又重新烧了一大锅水,给几个孩子洗了脸,洗了脚。
今天出了点太阳,融雪,地上一片泥泞,几个孩子穿的又是破草鞋,脚上都是泥浆,不洗洗实在是上不了床。
好在几个孩子很乖,让干啥干啥,倒是不难带。
让大的那哥俩盖一床被子,黎青青带着最小的陈真跟自己一个被窝。
怕莫叔那边出现意外,黎青青尽管已经非常疲惫,但依旧没敢陷入深睡。
好在一夜平静。
第二天早上黎青青起来烧水煮了锅面条,让陈真回去把徐子言和莫叔都叫过来。
大家吃了碗面,有三个孩子回去陪着莫叔,黎青青才回屋里补觉。
“妻主,醒醒,出事了。”
朦胧间,黎青青只听到出事儿了几个字,条件反射的坐起来:“莫叔怎么了?”
“不是他。”徐子言解释:“是陈欢欢家的夫郎……上吊了。”
“啊?”黎青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陈欢欢就是跟陈翠兰一起签了卖身契的其中一个。
“……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吗,人救过来了吗?”
“没。”徐子言叹息:“莫叔他们去村长家里的时候,等了又等,陈欢欢的夫郎一直没有去。”
“村长使唤个孩子去他家找也没找到,大家觉得不对劲,然后村长让闲着的人都去找。”
“到了刚才才有人跑回来传话,说是在小南坡那边一棵歪脖子树上找到,都凉透了。”
“村长想找陈欢欢的父齂,结果人也没找到,村长觉得可能也是想不开,现在让全村的人都出去找。”
“……值得吗?”黎青青实在想不通。
那陈欢欢看样子也不是个疼夫郎的,也不是个多么孝顺父齂的。
现在出了这事儿,虽说签了卖身契不体面吧,没自由了吧,但到底人还活着。
怎么一个个就这么想不开呢?
相比于满脸懵的黎青青,徐子言其实能理解的,要不然他昨晚也不会过去陪着莫叔。
此刻一边把黎青青的鞋拿过来,一边说道:“她父齂可能觉得对不起列祖列宗,觉得丢人,毕竟陈欢欢好像家里也没女儿。”
“现如今成了贱籍,就算生了孩子也是贱籍。”
“至于她的夫郎,以后恐怕会背上一个克妻的名声,他和莫叔还不同,莫叔上面没长辈。”
“而陈欢欢那个夫郎,以后恐怕要面对公婆的打骂。”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我来吧。”见他要为自己穿鞋袜,黎青青自己三下五除二穿好。
“这样,我去跟着找,你多陪陪莫叔。”
昨晚徐子言说的时候她还觉得不至于,现在看来,她还是不了解这个时代的男子。
“妻主,等等。”
徐子言赶紧去厨房给她倒了杯热水,然后拿了两个包子放她手里。
“我今天蒸的,你今早就没吃多少,先吃两个垫垫肚子。”
黎青青没拒绝:“那我先走了。”
她也是真的饿了,一边吃着肉包子一边出去找人。
反正也不知道那老两口会去哪里,干脆就到处看看。
一路上找人的还不少,几乎全村都出动了。
村民一脸晦气:“这个陈欢欢真是,还不如死了干脆呢。”
不少人大冬天的,衣不蔽体,脚上无鞋,一边搓着手,一边骂骂咧咧的找。
虽然是冬天,大家也不闲的。
劈柴的,编背篓的,修理工具的,弄点桌椅板凳木碗什么的,或者上山砍柴。
总之只要不是大雪非常深,寸步难行的情况下,农村人就没有个闲着的时候。
现在倒好,活耽搁了不说,还要出来找人。
要是正常走丢就算了,关键是陈欢欢为了一口吃的惹出这么多麻烦,这让大家一肚子的怨气。
黎青青一路上听到的几乎都在骂陈欢欢。
说她父齂可怜,说她那个夫郎可怜,说她家那个小儿子可怜。
“你怎么不去死。”
忽然,前方传来充满怨毒的声音,让黎青青脚步一顿。
村里都已经找遍了,她打算朝后山去瞧瞧,没想到刚到山脚下就听到让她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定睛一看,好家伙,一个二十左把的男子被几个人围在中间打。
打人者有男有女,看年龄,都是长辈。
“陈欢欢的夫郎都敢死,你还活着做什么?要不是你成天好吃懒做,还生不出女儿,拴不住自己妻主的心,怎么会害她去镇子上骗吃骗喝,都是你这个扫把星的错。”
“打,给我往死里打。”
荒谬。
黎青青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一股无名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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