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恍惚听到耳边有小声的抽泣。
起初黎青青以为在做梦。
可抽泣声一直不间断,让她意识慢慢的清醒。
“怎么哭了?”她搂住趴在自己肩头哭泣的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徐子言一跳。
连忙擦了擦眼泪:“我吵醒你了,抱歉,我只是……”
要他怎么说呢?
说我想要知道你所有的事情?
可他自己还隐瞒那么多的事情,凭什么要求妻主对他坦诚。
他不说,黎青青以为他想起了家里的事,没有追问,把人轻轻的搂住,亲了亲他的额头。
不含任何情欲的吻,让徐子言心间泛起淡淡的涟漪。
忽然间他就想开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说不定妻主都已经知道了,就等着他坦白呢。
更何况,如果妻主都不能信的话,还有谁能相信?
“妻主,是不是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事,你都会给我改正的机会,都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好?”
他承认他很贪心。
他贪恋黎青青带给他的每一点温暖,贪恋她自然而然的尊重。
不是陌生人间的客气,更不是家中下人对上位者的尊重。
而是那种众生平等的,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尊重。
这种感觉,他没有在除了妻主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身上感受过。
“当然。”
黎青青在心中默默的补了一句,你只要不把我活剐了,什么都能原谅你。
徐子言深吸一口气:“……我其实是将军府的人。”
“我的齂亲是镇国大将军,姐姐是骠骑将军,两年前,姐姐领兵前往并州。”
“战前斗将时身受重伤,由于缺乏药,病情一直没有得到控制,消息传回将军府。”
“当时娘亲驻守边关,我放心不下,带了药亲自送到并州,可没想到还是去晚了。”
“最后,姐姐不幸身亡,并州接连失守,连丢两座大城,军心动荡。”
黎青青安慰的拍着他的背,默默的听着,没插话,这些她其实都知道。
甚至知道的更清楚。
并州之所以会失守,并非骠骑将军不行,而是因为皇帝做了手脚。
首先就是隐瞒了敌方兵马数量,其次就是辎重被故意拖延。
并州一战,对方的兵马几乎比情报上的多了三倍有余。
再加上辎重被故意克扣,士兵们几乎是饿著肚子在打。
若非徐青娇是镇北将军嫡女,齂女威望足够高,都不用打,手下的士兵就能反了。
加上并州守备又是皇上的人,最大限度的为难徐青娇。
镇北将军在徐青娇领兵出征的十天后,就被皇上派往边疆,显然也是刻意为之。
就是要让徐青娇得不到任何援助,死在那里。
毕竟这是将军府唯一的女子。
她死了,并州失守,是大罪。
不仅可以被皇上扣一个大帽子,借机收回将军府的一部分兵权,还能让镇北将军失去希望。
毕竟镇北将军几乎已经封无可封,若再无后代,又被皇帝针对,满朝文官针对,说不定心灰意冷,就直接递交兵权,安心养老,混吃等死。
不得不说,为了铲除将军府,收回兵权,皇帝也是下血本了。
并州几座大城说丢就丢。
至于徐子言顶替姐姐,男扮女装,夺回两座城,守住并州,其实在皇上的意料之外。
但男子不得从军,光这一条就足以给了皇帝新的借口。
这不,在一众大臣、皇帝的配合之下,?过相抵都不行。
愣是把将军府干到家破人亡。
“都是我的错……”徐子言无比懊悔自责,哭到泣不成声。
“要不是我冒名顶替姐姐,就不会出这么多的事儿。”
如果重来一次,他一定会选择袖手旁观。
可哪有这样的机会。
怪只怪他太年少,出身好,又自诩聪慧,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但也基本都拿得出手。
厨艺,绣技,兵法,也不弱于人。
加之一直养在宅门里,从未见过战场上的士兵过得是那么辛苦,城破之后的百姓受到的那些欺辱,让他于心不忍。
可如果他知道,救了这些人,最终的结果会导致将军府满门尽灭,人头滚滚,他一定会抛弃自己的善良。
尤其是在将军府出事之后,偌大的并州,就连他亲手保下来的几座城池,都无一人为将军府发声。
虽然联名上书未必有用,这他知道,可令他寒心的是,没有人求情,没有人上书。
一个都没有。
这就是他们将军府、徐家军用命守护的百姓。
何其可笑。
可能是心神一直紧绷著,心里压着太多的事,没处倾倒。
如今说出来,哭一场之后,徐子言反而放松了许多,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黎青青哄小孩似的抱着他,拍着他的背,盯着漆黑的屋顶,一夜没睡。
她的心绪也不平静。
她在想,怎么才能更好地发挥系统的作用,利用自己熟知的剧情,更快地帮助徐子言报仇。
其实对于将军府的那些人,她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
那些人在书中着墨太少,有的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
徐家被株连的总共三百一十八口人,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出场过的也就十余个重要人物,还都只是一笔带过。
除了令人唏嘘之外,留不下太多印象。
让黎青青这么操心的,还是因为徐子言。
他的一生,从无忧无虑的金贵公子,到跌入泥潭,受尽苦难,又一步步复仇。
最后自戕于徐家陵园,黎青青承认,她是心疼的。
只是纸片人的时候就很心疼,现在互通心意之后,更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
喔喔喔~
天空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村里仅有的那只大公鸡开始吊嗓子。
声音很大,很吵。
本来就一夜没睡的黎青青有些烦躁,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怀里,完全没有被吵醒的徐子言。
黎青青决定睡个懒觉。
原本只想眯一会儿,哪想到再一睁眼,太阳都已经挂在头顶了。
徐子言从厨房出来,看到她,表情有些不自然。
“……妻主,我做好饭了。”
昨晚说著说著睡着了,他也不知道妻主现在是个什么心思。
会不会觉得他是个麻烦,是个累赘?
或者怪他隐瞒了这么久?
“辛苦了。”黎青青拉着他的手:“原本还想着我起来做饭的,这一眯就睡过头了。”
手上传来的温度,让徐子言忐忑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两人吃了午饭,刷了碗。
继续昨晚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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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隐瞒的都说了,妻主是怎么想的?”
“你要回去报仇吧?”
“嗯。”徐子言点头。
他也想留在这里,跟妻主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他忘不了,忘不了菜市场门口被砍头之前那一双双不甘的眼睛。
忘不了,家中的男眷还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尽折辱。
或许他晚回去一天,就会多死一个人。
“妻主,虽然我知道这很不公平,但是,我真的不能不回去。”
“如果,如果我还有命回来的话,我一定会回来伺候你。”
顿了顿:“当然,到那时候你还愿意要我的话。”
“真可怜啊!”黎青青轻叹,凑过去一点,把人搂在怀里。
小夫郎乖乖软软的,抱着很舒服,她有点上瘾了。
“妻主不生气?”徐子言微微抬头。
“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给妻主,那就是黎家的人,之前隐瞒是迫不得已。”
“可现在我还是要离开,此行很危险,能不能回来不知道,我一走,妻主身边就没人伺候了,又要重新娶夫郎,委屈妻主了……”
黎青青嘴角一抽,表情怪异,低头盯着他的眼睛:“其实你想多了,即使你在,也是我自己照顾自己,还要多伺候一个你。”
徐子言先是脸一红,紧接着眼眶湿润。
“是呀,我就是个累赘,这个家有我没我其实都一样,我不在,妻主还能轻松点。”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见真把人逗哭了,黎青青又急了:“我嘴贱,瞎说的,真的,我特别乐意伺候你。”
“妻,嗝~妻主别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很没用……”
我的天!黎青青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让你嘴贱。
不过话说,书中徐子言好像没这么爱哭呀。
无论是受伤了,还是在雪地里跪一夜,跪到腿都走不了路,也都没掉过眼泪。
怎么现在动不动就哭呢?
好不容易,等徐子言止住了哭声,黎青青暗暗松了口气,以后再也不嘴贱了。
“那啥,你隐瞒的噷代完了,那来说说我的事。”
“妻主你说,我听着。”
他看样子比黎青青这个主动坦白的还紧张。
他是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但具体什么情况却不知道,全靠他的猜测。
现如今猜测是否正确,终于要有答案了,如何能不紧张。
“其实,我不是她。”黎青青决定先坦白这件事。
“你应该有猜测了吧?”
她没有刻意去模仿原主的性格习惯,村长他们不知道,但跟她朝夕相处,知道原主有多恶劣的徐子言,肯定是感受得到的。
“嗯。”徐子言诚实点头。
“她才没有妻主这么好,可是,你们明明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跟你说呢?”黎青青挠挠头:“反正这就是原本黎青青的身体,我的灵魂进入了她的身体里,占据了这具身体,大概就这样。”
这和徐子言猜测的差不多,不过还有个问题:“那她呢?”
“不知道,可能挂了吧。”
“挂了?”
“就是死了的意思,可能魂飞魄散了,不用在意,不过话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黎青青一直不敢说,就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人们对这些东西很忌讳。
她怕一旦被发现,用桃木把她给烧了。
可徐子言的表情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这有什么好怕的,人有恶人,鬼亦有好鬼。”
“木嘛~”黎青青乐了:“说的对,管他是人是鬼,是猫是狗,只要不伤害自己就行,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妻主,那家里那些东西?”
“你都知道了?”黎青青惊讶,还以为自己藏得挺好呢。
“也不是都知道,就是感觉有些奇怪。”
黎青青挑眉:“哦?说说,哪里奇怪?”
她眼神里的清澈让徐子言很担忧。
妻主这样的人,真不会被人骗吗?
“首先就是衣裳,妻主拿出来的这种黑色衣裳又轻又暖和。”
黎青青辩解:“我碰到了游行的商人,可能从外地带过来的。”
“不是这个问题。”徐子言说道:“各地区由于风俗等原因不同,在衣服上款式或许有些区别,但咱们国家包括周边的邻国,目前布料就那几种。”
“上好的布料以丝绸为主,普通百姓能买到的主要是麻布。”
“甚至一些小镇上,麻布都属于手有余钱的人才会去看的,很多百姓都只能用粗麻。”
“无论制作成什么样的款式,料子总归是不会变的。”
“妻主第一次给我带回来的衣裳,那面料不是麻,但也不是丝绸。”
“所以,除非是隔了很多个国家的游行商人,否则即便是周边几个国度都没有。”
“若真是很远的国度传来的,那至少也是大型的商队,不可能是单一的游行商人。”
“价格也会是天价,一些朝廷新贵都未必买得起,更不要说是这边陲小镇的普通百姓。”
“……”黎青青人都麻了。
一件衣裳,她就露出这么多马脚?
“还有呢?”她不死心。
她总觉得自己做的挺好的,够谨小慎微了。
“还有柴火,妻主那天带着斧头上山,但背回来的柴不是砍断的,而是锯断的。”
徐子言掰着手指头数:“除此之外,还有去陈家主家里吃的兔子,那兔子太肥了,冬天没有草,兔子正是最瘦的季节。”
“即便真有那么大的兔子,也不可能那么肥。”
“另外,妻主扔在床底下的那个装铜钱的包。”
“皮包应该没啥吧?”
“有的。”徐子言解释道:“即便是宫里的贡品,也做不出那么好的皮,无论在柔软度上还是光泽上,都明显比不过你随便扔在床底下的那个小包。”
“另外还有妻主给我暖手的那个热水袋,那个口也奇怪,非铁非木。”
“还有妻主拿出来的盐,又白又细,且没有任何苦涩的异味,只有纯正的咸,即便是宫里最好的精盐都没这质量。”
“另外咱家顿顿这么吃肉、点心,即便是发了一笔小财,也早该花完了。”
看着已经麻木的妻主,徐子言无比担忧。
“虽然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但绝对不是在镇子上买到的,妻主,你这破绽太多了,还是要想办法遮掩。”
“一些显眼的东西,可千万别再弄出来了。”
“哎,也就没什么人来我们家做客,再加上这里偏远,村子里的百姓也没有太多的见识,短时间内发现不了异样。”
“但凡换一个人,妻主你早就暴露了。”
“我知道了。”黎青青闷闷的点头。
她在想那些穿越过去就各种发家致富,各种高调扬名的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不暴露的?
“妻主。”徐子言拉着她的手,很担忧不。
“害怕?”
“不是,无论妻主有什么神鬼莫测的手段,我都不害怕,就像妻主说的,你又不会害我。”
“我就是担心,妻主你这么单纯,怕被人骗了,怕被人算计 。”
“还有你弄出这些东西,需要付出的代价很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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