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场如注的大雨过后,天气转凉,雍正爷不慎染了点小病,身子骨略显虚弱。三贝勒弘时得知父皇生病的消息,心里琢磨著这可是个在皇上面前尽尽孝心的好机会,便赶忙往养心殿赶来。
刚到养心殿门口,还没等他迈进殿内,只见李德全迈著小碎步迎了上来,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地抬了抬手,示意他跪下等著。弘时心里虽有些不痛快,但也不敢违抗,只得乖乖跪下。这不,弘时刚规规矩矩地跪好,四贝勒弘历就迈著轻快的步伐来了。李德全一瞧见弘历,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赶忙拂袖,恭恭敬敬地请安。这一前一后,对两位贝勒截然不同的态度,其中似乎暗藏着某种玄机,看来这在宫里浸淫多年的老家伙心里,清楚得很皇上更偏爱谁。
养心殿里,正半躺在榻上的雍正听到外面传来 “我宝到了” 的通报声,眼睛顿时一亮,赶忙拍了拍手,急切地让人赶紧把弘历带进来。只听皇上亲昵地叫了 “宝贝”,却压根没提跪在外面的弘时,弘时心里那叫一个不乐意,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暗自骂道:就他是宝贝,行,你给我等著,迟早有一天让他坟头长草,哼……
弘历脚步轻快地走进殿内,规规矩矩地给雍正请过安后,爷俩便自然而然地聊起了昨天孙嘉诚求雨的事儿。雍正微微坐直身子,看着弘历,关切地问道:“朕让你去安抚那些官员,你做得怎么样了?”
弘历办事向来注重条理,也一直谨记邬思道的教诲,凡事以理为先。他清了清嗓子,有条不紊地说道:“皇阿玛,我分别找了清流中的几位领头人物,把当下的利害关系剖析得明明白白。我跟他们说,西北虽说暂时平定了,但也不能不防其死灰复燃。所以为了大局着想,年羹尧眼下还不能弹劾,这就是皇爷爷教导我的物尽其用。只要年羹尧还有利用价值,他的过错就可以暂且忽略不计。但要是他胆敢大逆不道,到时候定叫他人头落地。”
雍正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能想到这一层,哎,不枉你皇爷爷疼爱你、教导你一场啊。那个孙嘉诚,他愿不愿意去西北?”
“我让张廷玉去找他说的,您不是常教导我要对症下药嘛。” 弘历笑着回答,眼神中透著自信。
“对,让张廷玉去说,确实比你去说更管用。” 雍正赞许地说道。
画面一转,只见养心殿的偏殿里,摆着一个炭火清汤锅,旁边配上几碟简单的素菜,算是给年羹尧践行了。这次践行宴还特意让孙嘉诚作陪。众人刚入座,还没开吃,雍正便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脸严肃地提出了两项建议:“第一,西北的十万兵马能不能缩减?第二,每个月一百五十万的军饷能不能减少?”
年羹尧想都没想,直接硬邦邦地回答:“不能。” 那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那能不能让你管辖的西北四省来出这笔钱呢?” 雍正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
“也不能。” 年羹尧依旧是简短而坚决的回答。
“那咱们搞个火耗归公行不行?” 雍正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没兴趣。” 年羹尧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操,那我给你派个人去负责,行不行?” 雍正的语气中隐隐透露出一丝不悦。
“不要。” 年羹尧头也不抬,直接回绝。
“哎,这个可以要。” 雍正试图劝说。
“这个真不想要。” 年羹尧还是不为所动。
“这个必须要。来,朕提一杯,今天朕做主,你俩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这个孙嘉诚啊,曾经可是户部的第一理财能手。朕这次派他到西北去,帮你打理军需、财务,我看你们就和好吧?” 雍正笑着举起酒杯,试图缓和气氛。
雍正这一招可谓高明至极。一来能变相压制年羹尧的奢靡之风,让他有所收敛。要是能见到成效,两人还可以继续推行火耗归公,这可是雍正最期望看到的结果;二来要是年羹尧执迷不悟,对孙嘉诚百般刁难甚至置于死地,那就证明他已无可救药,到时候整治他也是顺应天意。
年羹尧见皇上都这么说了,不好再推脱,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跟随皇上这么多年,深知人才难得。孙大人到了西北,你的脾气可得改一改。倘若违反了军?,年某可不会讲什么情义。”
孙嘉诚一听,头一歪,毫不畏惧地说道:“军?啊,孙某是不会犯的,脾气也是改不了的。”
年羹尧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孙嘉诚又如此强硬,这似乎已经提前注定了他们之间的结局。但雍正还是满心希望事情能按照第一条路发展下去。就这样,雍正送走了这对 “死磕二人组”。
送走他们后,雍正头疼不已,年羹尧如此油盐不进,长期的军饷可就是个大问题了。这也促使雍正加快实施三项新政。
第一项是火耗归公。以往地方收上来的税银,需要炼化成统一的银锭再上缴国库,这个过程会有损耗,所以地方官会多收纳税人一份损耗的钱,而这笔钱就进了地方官自己的腰包。雍正要做的就是将火耗收归公有,当然,为了安抚官员,也会给他们适当的补贴。这项政策先让西北的孙嘉诚和年羹尧试行。
第二项是摊?入亩。以前征收的人头税改为土地税,土地越多,交税越多,反之土地少的就少交。这项政策由李卫负责推行。
第三项是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这和摊?入亩相辅相成。以前当官的可以不交税、不干活,摊?入亩之后,很多有关系的人就把自己的田地挂在当官的名下,以此逃避税收。有了官绅一体纳粮,这个弊端就能解决了。此政策由河南的田文静负责推行。
要说雍正真是最操劳的皇上,政策虽然安排下去了,但他还得亲眼看着落实情况,所以打算来一次微服私访。既然是私访,带的人自然不能太多。贴身侍卫张武哥算一个,这武的有了,还得有个文的。有人可能猜是状原王文昭,不好意思,猜错了。他老抽大烟,万一在半道上犯了烟瘾,雍正还得专门雇人照顾他,所以这次选的是刘墨林。
没想到刘墨林听到这个消息后,直接面露难色地回绝了:“皇上,实在不好意思,去不了啊。”
“为什么呀?” 雍正一脸诧异。
“哎,您知道我家里有个苏舜卿,虽说我俩行了夫妻之事,但还没有正式名分。咱这一去,得个把月吧,她独守空房,寂寞难耐,万一改嫁他人,到时候我真是有苦说不出啊。除非皇上能帮我解决一件事。” 刘墨林一脸无奈地解释道。
“什么事?” 雍正好奇地问道。
“请皇上恩准,脱去苏舜卿的贱籍。” 刘墨林扑通一声跪下,诚恳地说道。
得到皇上的默许后,本不在同一阶层的两人,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刘墨林没有食言,给了苏舜卿应有的名分。
“皇上已经恩准我们即刻成婚,还颁旨让天下的贱民永远脱离贱籍,这是真的!你的手好凉啊。” 刘墨林激动地握著苏舜卿的手说道。
奈何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嘎” 的一下,苏舜卿直接晕过去了。
再说河南这边,连天的大雨致使黄河多处决口,情况万分危急,抢修的人手明显不够。但有了新政策就不一样了,田文静直接下达死命?:所有当官的每家必须出人出力。
官绅不当差,这可是传承了上千年的规矩,一下子让他们改变,谈何容易。
田文静却冷笑着说:“知道皇上为什么把这项政策放在河南施行吗?那是因为在我这儿,没有规矩,只有皇命。不肯来的,就给我押来。他们田地多,家财丰厚,修堤坝却偏偏不来,那就让黄河水把他们淹了,看看到底谁的损失大。”
田文静满心怒火地刚回到府上,邬思道却不合时宜地来要债了,一开口就是四千两。
田文静也很无奈,当初答应一年给八千两,好不容易东拼西凑才凑了四千两给他,现在哪还有多余的钱啊,别说四千两了,就是四钱也拿不出来了。
邬思道可不管这些:“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又不是讹你。你没钱,衙门里有啊,前阵子不是刚收了五千两火耗吗?”
“哎呀,祖宗啊,你就别为难我了。我这衙门上下好几百口人呢,给你拿了四千两,我们都得喝西北风了。何况这救灾还急着用钱呢,你就不能顾全大局吗?” 田文静苦着脸哀求道。
“这我可管不著,没有这么大的池塘,就别养这么多的鱼嘛。总之,我的钱你得给我。” 邬思道毫不松口。
“罢了,罢了,罢了…… 你这条鱼太大了,我养不起了。来啊!” 田文静气得一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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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下人赶忙应道。
“带他去账房,给他付四千两,然后打发他走人。” 田文静没好气地说道。
“这可是你让我走的啊。” 邬思道说道。
“怒时不严,恼时不争,乱时不决,做事不考虑后果”,这是田文静最大的缺点,可这也是皇上需要的,同样是邬思道需要的。当初邬思道开口要八千两幕酬,就知道他拿不出来。如今皇上要来,邬思道自己也不想再趟这趟浑水了,趁著田文静又怒又乱,逼他下定决心,好借机脱身,就此告别。
“既然说到这份上,我这就走。望你好自为之。不过,临别有一言相赠:可疑之利不可收,得之易时失之易呀。” 邬思道语重心长地说道。
“多谢关照了。” 很明显,田文静没把这话听进去。
这边如月已经收拾好了包裹,等著邬思道。可此时天已经擦黑了,如月便说:“要不明天再走得了?”
“得马上走,明天就来不及了。” 邬思道神色匆匆地说道。
“好吧。” 如月无奈地应道。
也就是说,皇上今晚肯定会来。可邬思道是怎么知道的呢?只有一个解释,无从知晓。
邬思道前脚刚走,后脚就大雨倾盆。河堤上抢修正缺人手,身为河道的汪佳齐却不顾大局安危,忙着给自己搬家。
田文静一怒之下,罢了他的官位,还抄了他的家。
“啊,这怎么回事?田师爷,我可是朝廷四品命官,你凭什么抄我的家呀?” 汪佳齐满脸不服气地叫嚷道。
“嘿嘿,哎呀,来人啊,摘了他四品命官的顶戴花翎。” 田文静一声令下。
“嗻!” 下人得令,上前就摘了汪佳齐的顶戴花翎。
汪佳齐肯定不服啊:“玩呢?你他妈知道我是谁的人吗?我可是年羹尧举荐的。”
田文静一听更怒了:“那我就连年羹尧一起参。”
“你……” 汪佳齐气得说不出话来。
没辙,碰上田文静,算汪佳齐倒霉。紧接着,田文静一声令下:“让官差衙役马上到各官员家里抓人,都给我上堤坝干活。谁敢不来,我就参他,参到他家徒四壁为止。”
“嗻!” 下人齐声应道。
“哎,你们……” 汪佳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打断。
“田大人,门口有人要见您。” 下人进来禀报。
“不见,求情的一律不见,再啰嗦就参他。” 田文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朕来求情呢,行不行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皇上!” 田文静惊讶地转过身,赶忙跪地请安。
“你就是那个不在河堤上当差,忙着给自己搬家的河道?” 雍正看着汪佳齐,冷冷地问道。
“奴才家的地势低呀。” 汪佳齐低着头,小声辩解道。
“你不是要参他吗?朕现在就批准你。” 雍正看着田文静说道。
对于田文静来说,没有什么鼓励能比皇上的认可更实在了,顿时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雍正看着这位孤臣,不禁心头一紧。只见田文静穿着一双破鞋,一身尘土,面黄肌瘦,头发也没梳理,整个人显得格外憔悴。
“你憔悴多了,朕知道你办差用心,自从上任以来,就没吃过一顿安稳饭,睡过一个囫囵觉,朕也心疼你啊。” 雍正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心疼。
这样的官员,怎能不让人心疼。雍正爷虽说心狠手辣,但他也是有心有血有感情的,只是前提得有一个 “忠” 字。随后,雍正告诉田文静:“这官绅一体纳粮就需要你这种雷霆手段。记住,有任何不服的,都给我摁住了,挨个整治。朕给你选个出头鸟,就拿开封城里的张阁老开?。妈的,他名下挂了四千多顷良田,还让不让朕收税了?别看他是一品官员,岁数又大,实在不行,就地处置,不要怕得罪人,天塌下来有朕给你顶着。”
“皇上放心,文静心里从来只有两头,上头是皇上,下头是?姓。对那些坑害国家、没心没肺的家伙,臣不会手软。” 田文静坚定地说道。
“嗯,好,朕知道。” 雍正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驭人之道。现实中一句 “万事有我”,不知能换来多少忠心。不管在什么场合,一个成功的老板不会总是夸耀自己,而是会夸赞身边的人,久而久之,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死心塌地跟着他。俗话说 “士为知己者死”,就是这个道理。
“皇上,李卫送来的折子。” 下人递上折子。
“念。” 雍正说道。
“嗻。” 下人展开折子,念道:原来李卫那边刚推行新政,就遭到了抵制。手下官员联合起来捣乱,他不识字,写的公告弯弯绕绕,结果绕来绕去,税钱又绕回到人头上了。
李卫倒是有办法应对,可又怕玩砸了被人参劾,所以提前请示一下。
“告诉李卫,让他放开手去干,有人告状上来,朕会替他做主。” 雍正果断地说道。
“嗻。” 下人领命而去。
这雍正急急忙忙的,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就喝了一碗热油茶,然后准备连夜坐船去江苏。
田文静看着主子要走,心里满是不舍。自己身为孤臣,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皇上好不容易来一趟,可这一走,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聚。
雍正看着他说:“勤快点,多给朕上折子啊。”
“嗻,皇上走好。” 田文静望着雍正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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