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他的目光,庄三儿稍作犹豫后,答道:“刘兄弟三番两次相助,某也不再隐瞒,今日给刘兄弟交个底,俺等都是从魏博镇来。”
果然,季仲猜的不错。
庄三儿这伙人正是魏博牙兵!
刘靖接着问:“可是因受到夌公佺牵连?”
“刘兄弟竟也知道此事?”
庄三儿一愣,自以为隐藏极好,没想到老底竟被人家全部知晓。
刘靖微微一笑,旋即好奇道:“庄兄,你等乃是河朔三镇之人,即便受到夌公佺叛乱牵连,逃离家乡,可按理说西有朱温,北有夌克用,东有刘仁恭,为何千里迢迢逃亡来江南?”
“刘兄弟既然猜到某的身份,也该明白俺等魏博牙兵的名声不太好。朱温、刘仁恭等人虽近在眼前,却不会接纳俺等。”庄三儿倒是个敞亮人,大大方方地承认。
事实上,就魏博牙兵那连杀六任节度使的光辉战绩,哪个节度使敢收留?
保不齐第二天就给你宰了。
庄三儿接着说道:“某二哥与安仁义有旧,本来是打算带着俺们投奔安仁义的,结果到了南边后才得知,安仁义兵败被杀,几方辗转,无奈之下只得落草为寇。”
“原来如此。”
刘靖面露恍然。
他之前还奇怪北方有那么多势力,这帮人怎会来江南,原来是与安仁义相识,前来投奔。
也不知道庄三儿他们是算运气好,还是不好。
若来的早,恐怕会随着安仁义兵败一起被杀。
眼下虽落草为寇,过的凄惨,起码保住了性命。
正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刘靖随口问道:“对了庄兄,你二哥这两日可好些了?”
说起这个,庄三儿拱手致谢:“此事还未感谢刘兄,二哥今早已经醒了,虽下不得床,但性命已然无碍。”
闻言,刘靖起身道:“既然来了,我也该去探望一番。”
“二哥见了你,定会开心。”
庄三儿领着他来到隔壁的草棚。
一进门,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靠墙的木床上,躺着一名中年男子,此外还有一名少年郎在旁伺候。
少年岁数不大,比刘靖还略小一些,脸上稚气未脱,看着很机灵。
见到刘靖,不由好奇问道:“三叔,这是谁?”
魏博牙兵这一百多年间,互相通婚,万余名牙兵之间皆是沾亲带故,正因如此才有这般凝聚力,能够废立节度使。
庄三儿介绍道:“这是你刘叔,若非是他帮衬,你爹恐怕就没了。”
“什么刘叔,明明比俺大不了几岁。”少年郎颇为不满,嘟囔一句。
庄三儿呵斥道:“哪来这般多屁话,快叫人!”
少年郎委屈的撇撇嘴,不过还是乖乖喊道:“刘叔。”
刘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庄杰。”
少年郎说著,目光不断打量着他的衣裳。
刘靖轻笑道:“若喜欢,下回送你一件。”
庄杰面色一喜:“果真?”
“莫要胡闹,刘兄弟是来探望你爹的。”
庄三儿止住庄杰的话头,领着刘靖上前。
床上的中年男子脸颊消瘦,气色也不好,但比起前两日一副快要死的模样,截然不同。
起码,此刻他已经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只要醒了,那就说明从鬼门关里挺过来了。
中年男子睁著惺忪的眼睛,先是看了眼刘靖,旋即用探寻的目光望向庄三儿。
庄三儿会意,温声道:“二哥,这位兄弟就是俺跟你说的刘靖,今日他带了米粮酒肉,特意来寨子探望咱们。”
闻言,中年男子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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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靖说道:“庄二哥好好养病,待痊愈之后,咱们再把酒言欢。”
中年男子无比虚弱的点点头。
见状,刘靖没有过多打扰,与庄三儿出了草棚。
此刻,院落之中已架起了大锅,众人做饭的做饭,添柴的添柴,剁肉的剁肉,好不热闹,宛如过节一般。
庄三儿感慨一句:“寨子难得热闹,弟兄们也许久不曾这般开心了。”
刘靖安慰道:“往后会好的。”
庄三儿幽幽地道:“货离乡贵,人离乡贱呐。”
这时,刘靖在人群中发现了小猴子与范洪的身影。
两人此刻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观看一名壮汉剥虎皮。
老实说,刘靖也是头一回见。
只见二三百斤的老虎尸体,被吊在搭好的木架上,四肢都被绳索拉直,绑在木桩之上。
那壮汉手持一柄剥皮刀,无比娴熟的剥著虎皮。
只见他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与顿挫,别具一番美感。
这一刻,刘靖终于体会到了何为庖?解牛。
顷刻间,大半张虎皮已经分离开。
一旁的庄三儿见状,笑道:“某这弟兄手艺不错吧?”
“厉害!”
刘靖竖起大拇指赞道。
庄三儿说道:“祖传的手艺,他阿爷曾是魏博镇出了名的刽子手,据说能在犯人身上切下两千八百八十八片肉,而保证犯人不死。”
凌迟!
只听庄三儿的描述,刘靖便能想象到犯人当时的惨状。
看了一阵,刘靖又将目光移向那些逃户身上,好奇地问:“这些逃户都是你们抓来的?”
庄三儿摇头失笑道:“哪里需要抓,是他们自个跑来投靠俺们的。”
啊?
刘靖一愣,面露不解。
等听完庄三儿的解释后,他才彻底明白。
逃户在山上是很凄惨的。
别以为逃到山上,就能过上逍遥的隐居生活,那特么都是骗人的。
山中野兽横行,毒蛇毒虫遍地,一不小心就会丧命。
除此之外,还有强梁抓他们吃。
这些逃户都过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悲惨日子,能在山中活过三年的,屈指可数。
所以,但凡还有一条活路,百姓都不会选择上山当逃户。
投靠庄三儿他们,起码能有一个栖身之所,不用再担心遭到野兽侵袭,安全可以得到保障。
看着这些逃户,刘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计划。
庄三儿招呼道:“刘兄弟,烧鸡和鱼做好了,咱们且吃著。”
“好!”
刘靖点点头。
桌子自然是没有的,只在院中空地上,用芭蕉叶铺了一层,淋上些水,擦拭一番,又当桌又当碟。
炖煮好的鸡鸭鱼猪肉,一股脑的倒在芭蕉上。
“刘兄弟且坐。”
招呼刘靖坐下,庄三儿拿着竹筒做成的酒杯,给他倒了一杯米酒。
刘靖端起酒杯:“庄兄,请酒!”
“共饮!”
庄三儿端起竹筒与他碰了碰,随后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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