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悬于天,夜色融融,厚重的缎帘隔绝了外界的声响,车厢内倏然安静,唯余车轱辘的律动声。
云挽轻轻倚靠在车壁上,借着昏暗的光线,她抬手掩唇,浅浅打了个哈欠,眉眼低垂微蹙,缱绻中难掩疲倦。
下午来去奔波,历经这么多事,云挽一身的气力被抽去大半。
此刻随着马车哒哒声,她昏昏欲睡,眼角噙著困倦的泪珠。
倏地,一道轻微的‘咕咕’声骤然响起,在静谧狭窄的空间内无限放大。
清脆而响亮。
云挽呆愣片刻,反射性低头看向自己的腰腹。
确定这声音是从自己肚子里发出的,她顿时羞红了脸,大片红晕爬上双颊,逐渐攀升至耳廓。
云挽不可思议。
她竟然饿得肚子叫!还是在这种时候!
悄悄看了眼软榻的方向,景宣帝似未耳闻,此刻正闭眸假寐。
窘迫的情绪稍稍淡去,云挽单手挑帘瞧了眼外头的天色,心中对时辰估摸不定。
犹豫片刻,她压低嗓音问道:“江公公,可否告知还有多久到?”
江福盛坐在车厢外,驾着马车,闻言回道:“陆夫人安心,约莫还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云挽皱了下眉,心觉有些久了,不免忧心忡忡,担心起月支的状况。
不知她现下在哪里,是回去了国公府喊人寻自己,还是还在外头?
察觉到她的异状,江福盛回首问道:“陆夫人可是有什么顾虑?”
云挽神色担忧,如实道:“随我出来的婢女在罗家铺子前与我走散了,此刻也不知她在何处,我有些担心。”
闻言江福盛笑着说道:“陆夫人请放心,七爷早就派人去寻您的那位丫鬟,不出所料,她应当已经在国公府门口等您了。”
云挽一怔,看向一旁面无表情、姿态岿然的男人,红唇微动喊了声:“七爷。”
深邃的眉骨之下,薄薄的眼皮轻抬,眸光如同刀锋划过天际,带着幽深的冷清与锐利。
视线扫过来,眼神仿佛在高高在上地问:有何事?
云挽忽然眉眼弯了弯,唇畔溢出一抹淡笑道:“谢谢您。”
这句道谢,她全然发自肺腑,因而眉眼舒展变得格外柔和。
刹那间,眼尾上扬,眼波流转,肤如凝脂的芙蓉面上顿时多了几分明媚,双颊红润丰盈,如同春日昳丽的桃花。
就连那侧颊额间的几处脏兮兮的尘灰也未能遮掩这份美。
眸光一触即离,景宣帝轻抬眼帘,扫向案几,口吻淡漠,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吃了。”
云挽满脸困惑。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她顿时注意到案几上的碟盘,以及里面卖相精美的糕点。
其中一白瓷圆盘上盛放著几枚当下时节的青团。
云挽眼眸微亮,方才她还在踌躇如何在这半个时辰内缓解腹中饥饿,打定主意先暗暗哄著自己的身体莫要乱叫,待回府后将它填饱。
但是——
这也说明他听到了方才的肚子叫!
云挽垂著头,不去看对方此刻的表情,云挽当即用帕子沾水净了手,然后捻起一颗青团,轻轻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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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置了一段时间,青团早就冷了,不过云挽不挑剔,能稍微垫垫肚子她便满足了。
只是不知这青团加了什么,外皮吃著弹牙有韧劲,里头却绵软黏稠。
云挽捧著婴儿拳头大小的青团,先是小口咬破表面的糯米皮,再开始尝中心包裹的馅料,口感微咸,清爽不腻,很符合她的口味。
貌美的人即便是吃起东西来,动作也是极为秀气的,带着一番赏心悦目的美。
然而云挽吃了两口便开始蹙眉,神色略微僵硬。
景宣帝眸光微动,随口道:“味道如何?”
云挽张口欲言,却未置一词。
注意到她的异样,景宣帝扭头看了过来,眉峰聚起:“为何不说话?”
“黏、黏牙了。”
云挽捂著嘴,面色不自然,语气含糊。
她眼中含着懊恼,眼波流转间似藏了半池春水,一眼望过来直令人心口发烫。
也不知这是什么馅料,竟比糯米还要黏牙,含在口中更是像化了的糖浆,害得云挽险些张不开嘴。
景宣帝无言,眸中闪过一次狭笑,抬手倒了杯茶递给她。
接过茶水,云挽一饮而尽,唇齿间那股粘腻的感觉才消失,顿时松了一口气。
至于那青团,则被她推得远远的,反正她是不敢吃了。
晃神间,眼前闪过一道白,云挽看见自己的簪子正被景宣帝握在手心,肆意把玩着。
顿了顿,她期期艾艾道:“七爷,您手里的簪子......可否还给我了?”
景宣帝垂眼扫向手里的白玉簪,挑眉问道:“这簪子有何特别之处?”
他若没记错的话,每次见到云挽,这支簪子都戴在她头上。
半个时辰前,这女人将自己当成了歹徒,更是用这支簪子差点伤了自己。
细看不过是支用羊脂玉料打磨成的普通簪子,簪头雕刻着一大一小两朵花,看模样应是梨花。
云挽:“不过是普通的白玉簪,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是........”
她语气一顿,忽而扬唇笑了起来,“这是我夫君亲手做的,于我而言意义非凡。”
说这话时,她脸上的笑容灿烂地过分,眼中充斥着怀念与眷恋。
至于怀念谁,眷恋谁不言而喻。
嘴角的弧度倏然变得平直,景宣帝睨了眼手中的簪子,抬手搁在了案几上。
“既是遗物,夫人可要好好收著,免得下回又落在了哪里,你那九泉之下的亡夫该要伤心了。”
这话听着莫名有些奇怪,云挽颔首,“谢七爷提醒,我会的。”
说完她便要将簪子重新插入发髻,但又担心发髻松散戴不稳,于是云挽将簪子取下,放入怀中。
这下总归不会掉了。
云挽朝景宣帝投去感激的眼神。
见她小心翼翼地擦拭簪子,又用帕子包好放入怀中,视若珍宝般对待的行径,令景宣帝嗤之以鼻。
难怪这东西看起来如此丑陋,原来是亲手雕的。
技艺如此不精湛,其用心?度看来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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