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太阳毒辣，张翠娥和两个女儿已经跟着居委会大妈看了三四处房子。
她们娘仨一路走得脚底冒火，李彩凤和李桂花额头都出了细汗，嘴唇干得泛白。
“再看看吧？”
居委会大妈边走边叹气。
“你们娘仨住是不难找，但你这还挺挑——”
张翠娥笑着接话。
“主要是想住得能安心点，不想两个闺女跟着我受罪。”
大妈听了这话，倒也不好再说啥，只是领着她们在镇西头绕了最后一圈，打算往镇尾走。
可就在巷子尽头拐角处——
她们路过一座青砖小院。
门口栽著两株石榴树，枝叶茂噸，斑驳光影洒在门槛上，一地静谧。
“哟，这院子真好看。”李桂花忍不住轻轻说了一句。
张翠娥下意识地抬眼一看，整个人倏地定住了。
她眯了眯眼，脚下没再往前走，反而站定望着那扇旧门檐，目光变得幽深。
那一瞬，前世的某个画面像针一样扎进脑子。
她忽然想起了——
这一家，这个院子，她在前世见过。
准确来说，是在某年镇报栏的黑白照片上。
那年镇西头拆迁，这片巷子改成了新镇口，变成商铺集中区，几户靠街的院子瞬间翻了天。
而她记得，那张新闻配图里，背景正是——这扇门口的石榴树！
她一双手轻轻握紧，声音低却清晰：
“大姐，这院子能租吗？”
居委会大妈一愣，回头看了一眼那院子，随口摆摆手：
“这家？别想了，不租——只卖。”
“这房东是个孝子，家里老父亲去年查出病来，急着要一笔大钱治病，前几天才贴出来的‘出售’告示，听说是八百块甩卖。”
“这不我刚准备登记一下，就还没来得及告诉人。”
说完，她又扫了张翠娥一眼，本是随口说的，结果下一秒——
张翠娥淡淡道：“带我进去看看吧。”
居委会大妈一怔：“啊？”
张翠娥转头认真地看着她，语气不疾不徐：
“我要买。”
居委会大妈彻底怔住了，嘴张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不是说要租房住的吗？”
“你、你……真有钱买？！”
那一瞬，居委会大妈是震惊了。
她做居委几十年，见过穷得抠米粒的，也见过租房一毛不让的，还真没见过这个模样——
穿着洗白的粗布棉袄，背着破布包，一路嘴巴不甜不咸，却看房子看得一针见血。
刚才还说“租”，这会儿眼睛一眯，直接变成“买”。
她抿了抿嘴角，咂了一声，忽然认真地点头：“成，我现在就去敲门。”
“你这眼神……怕是要砸下去大事的人。”
她回头看张翠娥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帮帮忙”那种，而是多了几分——敬佩。
而这时，张彩凤和李桂花站在张翠娥身后，听得一句不落。
“娘你……要买房？”
李彩凤怔怔地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不敢相信的轻颤。
她从小就知道，家里没房、没钱，住的都是漏雨的瓦屋，墙上贴的是借条。
“我们家……能买房？”
李桂花小声问，声音软得像风中蒲公英。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母亲，就像盯着一棵突然长高的树。
她记得小时候睡觉，一刮风房顶就响，娘半夜起身拿木棍顶着破瓦；一到冬天屋里结霜，娘用袖子替她擦窗。
那时候她从不敢想家能“换”——更不敢想娘能“买”。
可现在，娘站在这石榴树下，站在这座清清亮亮的院门前，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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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买。”
张翠娥听见两个女儿的声音，没有转头，只抬手轻轻握了下她们的手，声音轻，却有力：
“不是咱们家‘能不能’，是从今天起，咱们就要有。”
两个女儿都没说话，只是咬著唇，眼里泛著从没出现过的亮光。
那不是泪，是被压得太久太久的希望，第一次透出缝隙。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五十出头，穿着打着补?的旧外套，脸色焦黄，眼神里满是疲惫和焦灼。
居委会大妈在前头喊。
“贾大哥，有人想看看你家的房。”
“看房？”
男人皱了皱眉，抬头一看，愣了一瞬。
站在门前的女人，穿着洗旧的粗布棉衣，脸颊晒得微黑，但一双眼冷静、明澈、沉得住气，气场干净凌厉，一点不像来讨价还价的。
“你是要租还是……”他声音发哑。
“买。”
张翠娥开门见山。
男人一愣，转头看了眼居委会大妈，后者也一脸意外：
“她……她刚刚才说是租的，路过你这院子，突然就要买。”
张翠娥点点头，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
“你这地方我看上了，进屋我看看。”
男人犹豫了一秒。
“那你……知道价不？”
“你说。”
张翠娥没犹豫。
男人叹了口气。
“八百，一分不讲。家里我娘急着住院，得用钱开?。”
话音刚落，居委会大妈嘴巴张了张，还来不及说“这房子要价不低”，张翠娥已经点了头。
“要是我觉得值，就八百成噷。”
她淡淡开口。
“但我也不是冤大头。屋子有没有漏、地是不是空、墙是不是返潮，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要是坑人的，我转身就走，房你继续卖，命你自己救。”
这话出口，贾大哥一下怔住了。
不是怼人，也不是软话，是一个真正懂房、识局、见过风浪的女人在说话。
居委会大妈也听得嘴角一抿，心里不由感叹：
“这女的……不是一般人。”
贾大哥沉默两秒，终于叹口气.
“进屋吧。你是头一个不讲废话的。”
小院不大，石榴树下青砖扫得干净，正房两间、灶屋一间，屋里家具虽旧，但整洁有序。
灶台炉口干净没油腻，墙体干燥结实，窗明瓦亮，甚至还透著股被用心生活过的气。
李彩凤低声道。
“娘，这屋子有味道……不是霉味，是家的味道。”
李桂花拉了拉她衣袖。
“娘……买这个吧。”
张翠娥在屋里绕了一圈，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她记得前世这地方拆迁后成了镇中心最早的住宅楼盘区，这片院子，当年一夜暴涨，有人一口气买了两层电冰箱，有人直接儿子进了县重点。
而她，只能在镇报前，远远看着报纸上的那张照片发呆。
而现在，她站在照片的原点。
她看向贾大哥。
“我买。八百，现金，立刻写字据、签合同，房契过名。”
贾大哥瞪大了眼，连反应都慢半拍。
“你……不讲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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