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娥一愣,看着面前女人,旋即也笑了。
“原来是梁嫂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两人坐在门槛边聊了起来。
梁水莲是典型的镇里人,热情话多,一问三不带喘。
她听张翠娥说要开铺子,还要装修,先是惊了下。
“你……你还真敢啊,离了婚能翻身的女人,我这是头一回见。”
张翠娥笑着回。
“不翻身就翻锅了。”
她随口提了一句被黄毛气得七窍冒烟的事,梁水莲一听,脸当场就拉下来。
“你说谁?李木匠他小舅子?那小子就那德行!乡下来的,李木匠他媳妇非要带出来学手艺。”
“人又懒、又冲,嘴还毒,接个活比谁都贵。李木匠他老婆又是那种谁都压不住的泼辣性子,那小子在作坊里横著走。”
“要我说,你别理他,镇西头往南不是有个‘搭棚子’的吗?”
“其实那片就是个黑市——啥都能接,什么木工泥瓦、水电匠、搭炉子打灶台的,你给钱就能把人喊来。”
“就是问价得小心点,挑人得看眼力,但要说手艺——真不比你这啥‘黄毛徒弟’差。”
张翠娥听完,眼神沉了沉。
她望向墙角那还未修整的背街铺子方向,心头泛起一抹暗光。
“黑市么……”
“行,我去看看。”
她轻轻起身,冲梁水莲笑了笑:“这份包子,记你一情。”
“等我铺子一开,第一个让你来尝我家的饭。”
梁水莲一拍大腿:“那我可等著!你别给我打糊涂账啊!”
两人相视一笑。
中午,小院里,
阳光斜洒,石榴树的叶影在地上晃晃悠悠。
厨房灶台热火朝天,锅铲铛铛作响,米饭香气扑鼻。
张翠娥正熟练地翻著锅铲,锅中红油沸腾,豆腐裹着辣椒翻滚,肉片吱吱作响,辣椒和花椒的香味几乎要从门缝里逃出去。
李彩凤和李桂花搬凳子、添碗筷,小脸早就红扑扑的。
“娘!这小炒肉的味儿……比牛肉面馆的都香!”李彩凤激动得眼睛发亮。
“还有汤!”
李桂花扒著锅边吸著鼻子,“酸辣味的!我闻著都饿得腿软了。”
饭桌上,一锅米饭,一盘麻婆豆腐,一碟小炒肉,一大碗酸辣汤。
饭菜简单,却色香味俱全。
李彩凤一边扒饭一边咧嘴笑:“我现在都不敢信,咱还能天天吃热饭。”
李桂花把最后一口汤都喝了个干净,还吸了下嘴角:“娘,以前我做梦都没梦见过咱家饭桌能有这么多菜。”
张翠娥看着两个孩子吃得香,眼神里一寸寸泛起温柔的水光。
饭后还没等她开口,两个女儿就自发开始擦桌、洗锅、扫地。
“娘你去歇著!我来洗!”李彩凤抢过锅刷。
“我来擦地!”李桂花立马找了抹布跪地擦灰。
小院里不大的天地,被两个孩子收拾得窗明几净,连灶屋角落的老蜘蛛网都一根不剩。
张翠娥站在院中央,看着这一幕,心头沉沉地一暖:
“这才叫家。”
“她张翠娥这一世一定能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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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安排好俩闺女,张翠娥就去了镇尾的黑市。
走到街道入口,张翠娥脚步一顿,正式迈进这条被砖墙遮蔽、却人声鼎沸的小巷子。
红布条上歪歪扭扭几个大字挂在头顶:
“木活·电活·水管·瓦工·临时搭建”
“票不票随缘,价对就成交”
这里是镇上的“灰色地带”。
不光是打零工的手艺人,还有卖票据的、转批条的、偷偷倒腾紧俏物资的,还有那种不用粮票就能买米、布票不够也能买布的铺子——
张翠娥前世也摆过摊,吃过这碗饭,她知道:这地方,乱是真乱,可也最接近底层生计的真章。
她一路走,一路看。
有人拿着十斤大米偷偷往袋子里倒,边倒边嘀咕:“走,三块五,不要票。”
有人蹲在墙角翻布,牛仔布、斜纹布、花呢、细布都有,卖布的满脸横肉,搓着手笑:“小妹儿你要买?便宜啊,不问来源,挑就完事。”
张翠娥没搭话,但手却没闲着。
她一眼瞅见一块深蓝绸布、两块青花棉布,还有一条结实耐穿的细麻粗布——适合做工作服,也能给两个女儿做换洗衣裳。
她转了半圈,用七块钱拿下。
张翠娥刚从布摊上收起三块布料,还没来得及转身往隐蔽角落走,耳边就听见人群里一道压低的暴喝:
“督察来了!!!”
一瞬间,整个市场像炸开了锅——
卖米的立马扯下遮布,“哗啦”一声把袋子倒进筐里,脚底生风;
卖票据的赶紧拽下小摊板往背篓里一塞,连价都不报;
布摊摊主更狠,直接“咔咔”两剪刀剪断布卷头,一把抱起塞怀里就钻进人堆!
“收摊!快收!”
“跑啊——抄人的来了!!”
张翠娥还没反应过来,周围已经是一阵山呼海啸似的脚步声,整个巷子乱成一锅粥!
有人推她,有人撞她,更多人扭头就跑!
她脑子一凛——市场督查!
这不是那种“例行巡查”,这是突袭!
而且不仅查摊贩,连买的都一块带走登记问话,逮住你没票交易,轻则罚款,重则报街道,直接“黑户”贴上标签!
她一低头,手里还拽著没来得及塞进包的布料!
“完了——”
她刚想往侧边退一步,一股力道猛地从身后撞来!
“砰!”
张翠娥一个踉跄,直接被撞倒在地,膝盖磕在砖头上,火辣辣一疼,手里的布也全撒了出去!
人群还在往她身边涌,有人踩过布料,有人喊著“让开让开”!
张翠娥刚撑起一只手臂,脑子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耳边一道嗓音稳稳响起:
“快跟我来!”
话音未落,一只大手拽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几乎是拽着她冲进一条夹缝小巷。
脚下砖石不平,两人一路乱冲,转了两道弯,直到最后钻进一处墙后暗角,四周清静下来。
张翠娥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抬头一看——
那男人站在她面前,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个子很高,背着一只粗旧木工包,衣角带着锯屑,袖口卷到手肘。
正是她刚才买布时注意到的那个“木工接活”的人。
那人没说话,只扫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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