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夌彩凤和夌桂花抢著洗碗,张翠娥没有阻拦,只在旁边轻声叮嘱:“洗干净点,筷子头别掉水里。”
一切收拾妥当,院子里热气腾腾,太阳透过石榴树叶撒下一地碎金。
张翠娥搬出上午买回的坛子,一只只在院墙边排开。
六只坛子,大的能装十几斤,小的也能装五六斤。坛口包著老旧棉布,被她细细擦了又擦,坛身用开水一遍遍烫过,去掉潮味。
这一步,她一点都不马虎。
腌菜,最忌脏,最怕杂菌。坛干净,菜才能不坏。
她把收进空间的菜一袋袋拿出来,南瓜、芥菜、白萝卜、青尖椒、嫩白菜心……分门别类洗净,用水一泡就是半个时辰。
夌彩凤搬了小凳子,坐在院子边剥蒜。
夌桂花蹲在一旁摘辣椒蒂,小手灵巧得很。
张翠娥系著围裙,卷著袖子,手里拿着一把老菜刀,刷刷刷,把萝卜切成半指厚的长条,芥菜劈成粗段,白菜心一层层拨开晾在竹篓里。
动作又快又稳,菜板上的刀光像流水一样干脆。
腌制第一步是脱水。
张翠娥撒了厚厚一层盐,把切好的萝卜和芥菜拌匀,用重物压着,让水分慢慢渗出来。
青椒和白菜要轻点处理,只撒一层薄盐,用手一遍遍揉搓。
揉到什么程度?
揉到青菜叶子发软,萝卜条弯成弧,辣椒表皮发亮,手一捏,能溢出微微水珠,那才算到位。
脱水期间,她一边忙,一边教两个女儿:
“芥菜要狠揉,泡出来脆。”
“萝卜切厚了,泡出来才不塌。”
“辣椒要带把泡,不然没味儿。”
夌彩凤学着学着手酸了,咬牙坚持;夌桂花一边揉一边抬头问:“娘,咱泡这么多,是卖吗?”
张翠娥笑着:“一半卖,一半留着自己吃。”
“人要是只想着自己,活不大;只想着卖,活不长;得两头顾,火才能烧得久。”
等菜脱了水,张翠娥又用晒干的香料:花椒、八角、小茴香,熬了一锅滚烫的香料水,晾温后浇进坛子。
手起,菜落,盐撒,水淋,一坛又一坛,坛口封好,绑紧麻绳,最后再盖上一层旧布防尘。
整个小院香气四溢,既有菜叶的清香,又有香料的温暖气息。
石榴树下,坛坛罐罐错落有致,院墙边挂著湿漉漉的抹布,黄昏光线里,一家人的未来,就这么一点点蒸腾开来。
张翠娥站在坛子前,轻轻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心里暗暗盘算:
“明儿个,再去多进点菜,腌够二十坛。”
“清晨的铺子,粥热,菜脆,锅响——咱的摊子,一定能开得红红火火。”
傍晚的小院。
太阳落了半边,院子里余晖洒在坛坛罐罐上,泛著暖融融的光。
张翠娥擦了擦手上的咸菜水,看着满院封好的坛子,心头微微松了口气。
一下午,娘仨忙得脚不沾地,菜也腌了,坛也封了,可心里头还是搁不下那边的铺子。
她拍了拍两个闺女的肩膀:“走,咱今儿不做饭了,出去吃。”
夌彩凤和夌桂花眼睛顿时一亮,小脸憋了一下午的馋劲儿瞬间炸开了。
铺子门口还亮着微光。
张翠娥推门进去,就看见赵寒云正蹲在地上,一手拿着锤子,一手在比量新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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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铺子的墙体、屋顶、门窗,已经被拆得干干净净,连地上都扫过一遍,只剩下一副最原始的骨架。
木头堆在一旁,砖瓦归了堆,每一样都码得整整齐齐,看得出来,他做活极细,不肯糊弄。
赵寒云听见动静,回头一看——
张翠娥进来了,身边还带着两个小姑娘。
一大一小,穿得干干净净,手里还拎着布包,眼睛亮亮的,脸颊红扑扑。
赵寒云微微怔了一下。
他原以为张翠娥是孤身一人,一心拚命,却没想到,她身后还有两个这么懂事、干净、灵气十足的孩子。
心头那点冷冷硬硬的感觉,忽然就软了几分。
张翠娥走上前,扫了一圈铺子现状,眼里泛著满意的光:
“速度快,活干得细,这价钱,值。”
她说完,笑着又邀请:“走吧,一块吃饭去,我请。”
赵寒云闻言,眼神动了动,却还是摇头:“不去了。”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声音低哑又带着点憨:
“你们娘仨出去吃,我这身灰尘,去了也是扫兴。”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
自己混著打零工,天天灰头土脸,跟着她们娘仨一块吃饭,不合适。
也怕——
怕那两个笑得像小太阳一样的孩子,因为自己这副样子,失了兴。
张翠娥看了他一眼,也不勉强,只留下一句:“记得回去洗个澡,别让灰糊了肺。”
赵寒云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低头继续收拾工具。
张翠娥带着李彩凤和李桂花去了镇口的水仙饭馆,
今天要给闺女们改善一下。
点了一大盘——猪肉大葱馅饺子!
一上桌,热气腾腾,香味四溢,饺子皮薄馅大,油亮亮,扑面而来的葱香和肉香让人肚子咕咕叫。
李彩凤小声问:“娘,咱……咱能点这么多吗?”
张翠娥夹了一个放进自己碗里,淡淡说:“能吃多少点多少,今天,不用省。”
李桂花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夹起一个,咬了一口——
肉馅爆开,葱香四溢,咬下去竟然还有点汁!
她眼睛都亮了,像捡到了大宝贝,手忙脚乱又夹了一个。
李彩凤一边吃,一边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娘,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饺子!”
张翠娥看着两个女儿那副小馋猫模样,心里一阵柔软。
在李家,年三十的饺子是稀罕物。
馅里肉少得可怜,更多是萝卜丝和粉条,还限量每人五个。
可现在,热腾腾的大饺子堆在眼前,吃到撑也没人说半句。
那种心安、满足、被允许拥有的感觉,第一次,真正扎根在两个孩子心里。
夜色渐深,石榴树下挂著盏小煤油灯,昏黄的光把院子烫得暖融融。
坛子一字排开,香味混著盐气,在夜风里弥漫开来,馋得人直咽口水。
李彩凤蹑手蹑脚地靠近,左看看,把嗅嗅,终于忍不住用小手偷偷掀起一角布盖,鼻子嗅了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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