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张翠娥拐去了一趟供销社。
她拿出两块钱，买了两包水果糖和一袋小饼干，又细细挑了些便宜的硬糖，装了一整小布袋。
赵寒云靠在门口等她，见她拎着东西出来，也没多问，只默默接过一半，帮她挂在车把上。
两人一前一后，跨上车，沿着通往柳家村的乡道，蹬著车子，向远方驶去。
晨光洒在小路上，灰白的尘土在阳光下飞扬，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像一道静默却坚定的路，铺向远方未知的风暴。
乡道尘土飞扬，自行车颠簸著一路到了柳家村。
张翠娥一眼就认出了那座二进式的小院——
青砖铺地，院墙结实，虽有些年头，但比镇上一些破败的宅子好多了。门板油漆斑驳，但大体平整，铁环锈迹斑斑却依旧结实，一看就知道，这家过去是有点家底的。
只是……院子里却杂乱得厉害。
角落里堆著些干草和破旧农具，几只骨瘦如柴的齂鸡漫无目的地刨著泥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牲口粪便的气息，让人不由得皱眉。
张翠娥心头猛地一紧。
——大门紧闭，连个烟火气都没有。
她抬手，“咚咚咚”敲门，声音带着急切：
“有人吗？！——秀兰？！”
屋里静悄悄的，连只狗吠声都没有。
恰好路过的邻居挑着水，见了，停下来打量她一眼，懒懒开口：
“找谁？”
张翠娥压下焦虑，走上前：
“夌秀兰，她在家不？”
邻居咂咂嘴：
“哎呀，一家人早上就去小姑子家走亲戚了，都走了。”
张翠娥心中警铃大作。
——不对！
她太清楚了，流产后的女人，怎么可能跟着去走亲戚？！别说走路，大病初愈连起身都困难！
她咬了咬牙，又敲了几下门，大声喊：
“秀兰！是娘！你在不在？！”
依旧没人应答。
赵寒云看在眼里，心头也跟着一沉。
不等张翠娥开口，他已经三两步冲到墙边，拾起一根废旧木棍，身形一跃，干净利落地翻了进去。
没多久，“咔哒”一声轻响——
门从里面开了。
赵寒云回头，声音低沉：
“进去看看。”
张翠娥飞快跨进门槛，目光四处一扫。
院子虽然硬体不坏，但气氛却冷冷清清，没有一点生气。
柴堆旁扔著半袋发霉的谷物，水缸边堆了脏衣服，厨房的外墙上全是黑黢黢的油污和烟灰的混合物。
张翠娥心头又急又酸。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院子最角落传来一阵极弱的哭声。
那声音细小又断断续续，仿佛小猫哀嚎，让人听得心口一紧。
她脸色一变，飞快朝声音来源跑去！
赵寒云眼神一沉，跟在后面，步步警惕。
绕过灶屋和水缸，院角堆著些木柴杂物，一间窄小逼仄的侧屋露出一角破门，虚掩著。
哭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张翠娥几步冲过去，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整个人狠狠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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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黑暗潮湿，一股霉味混著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窗子破了半边，只靠一块脏兮兮的塑料布遮著，光线昏暗得几乎看不清人影。
张翠娥一脚踏进去，鼻尖猛地一酸，眼前的一幕让她僵在了原地。
角落里，一张破旧得几乎塌陷的小木床孤零零地靠在墙边，床单发黑，床脚歪斜，四周堆著些破柴和残砖烂瓦。
床上，瘦骨嶙峋的夌秀兰，像被风吹干了的旧人偶，眼神空洞呆滞地望着破旧的屋顶，毫无焦距，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
身旁蜷缩著一小团，破旧的棉被下，露出一张瘦得只剩骨头的小脸——
外孙女。
才不到一岁的孩子，瘦成了干巴巴的小猴子，四肢细得像是随时会断裂，哭声软绵微弱，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张翠娥只觉得眼前一黑，胸腔像被人猛地砸了一锤，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脚步踉跄著往前挪，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像被狠狠掐住。
“秀……秀兰？”
她声音颤抖著，低低地喊了一声。
夌秀兰听到声音，眼珠微微动了动，却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听到了，也像是没听到，整个人如同一具空壳。
张翠娥不敢相信，猛地跪到床前，手颤著轻轻触碰女儿干瘦冰凉的手臂。
——是真的。
是她的大女儿夌秀兰！
然而现在的夌秀兰，瘦得连骨头都摸得清清楚楚，那曾经白嫩圆润的小手，如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包著骨头。
“我的秀兰啊……”
张翠娥胸口像是炸开了一般，眼泪瞬间决堤。
这一刻，她再也撑不住，捂著嘴，泪水一颗颗砸在床单上。
悔恨、心疼、自责，所有情绪潮水般淹没了她。
她颤着手抚摸著女儿的额头，低声哽咽著：
“娘来迟了……娘来迟了啊……”
赵寒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脸色沉如水。
他紧紧攥著拳头，喉结微动，眼神暗沉——
哪怕他见惯了贫苦和落魄，也从未见过这样一幅撕心裂肺的场景。
张翠娥咬紧牙，强行稳住心神。
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救人要紧！
下一秒，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交代赵寒云：
“你看着点门口，我去弄点水。”
赵寒云点了点头，眼神坚定。
张翠娥转身冲向院角的水缸，装作舀水，趁人不注意，飞快从空间取出一碗灵泉水，装作水缸里舀出来的。
端回屋里，小心翼翼地送到夌秀兰嘴边。
“秀兰，喝口水……喝口水好不好？”
她声音低柔，带着压抑的哭腔。
夌秀兰本来无动于衷，但水刚沾到唇边，她眼神微微一动，本能地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一口灵泉下肚，仿佛干涸的土地遇到了甘露。
夌秀兰原本死灰的脸色，竟然慢慢泛起一丝微弱的血色！
她下意识又端起碗，把水凑到小外孙女嘴边。
小孩子饿极了，哆哆嗦嗦地抱着碗，小嘴咕咚咕咚猛灌，一眨眼就把半碗灵泉水喝了个干净！
喝完后，原本软绵绵的哭声竟然有了点力气，小脸也不像刚才那样灰败无光。
张翠娥眼圈发红，却咬著牙逼着自己冷静。
——还有的救！
——只要娘在，一切都还能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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