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兰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不是白帮忙。”张翠娥慢慢道，“娘给你工资，每月三十块。”
“三十？！”李秀兰脱口而出，声音都带着点抖，“娘……你疯啦？”
“厂里女工一个月才三十块，还得排队托关系。你这粥铺才刚开张，哪儿用得着花这么多钱？”
张翠娥神色不变，语气平静得仿佛说的是一块钱：“娘不是做慈善的。你来帮忙，就该拿工资。亲兄弟都得明算账，更别说你还是个带着孩子的女人。”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可以跟我干，如果你有别的想做的事，娘也不会拦你。跟着自己的心走就行。”
“娘不是只想拉你一把，我是想让你自己站住脚。”
李秀兰怔住，嗓子像被什么堵了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翠娥接着道：“我不是只养你一个孩子，把你们养大成人是我的义务，但你们的人生，终究得靠你们自己去过。”
“这粥铺我要做成镇上第一，规矩得立住，账也得明著来。干得好，年底还有分红。”
“……分什么？”李秀兰下意识地问，声音发虚。
“分红。”张翠娥嘴角一勾，“咱们挣了钱，年底除了工资，还按比例给你一笔奖金。”
李秀兰嘴巴张了张，刚想说“我不要”，却又被张翠娥的目光钉住，只能低下头。
她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我是真的想帮你，不是为了钱……”
张翠娥收敛了笑意，语气淡淡：“娘知道。可也正因为你是我女儿，我才不能让你白做。能挣的钱，就该光明正大地进你兜里。这不是施舍，是应得的。”
李秀兰眼圈倏地红了，心头像堵了块棉花，软得发疼。
“可我有软软……”
“我早想过了。”张翠娥道，“隔壁梁水莲她男人是厂里一个小组长，家里孩子都大了，有的结婚了有的上班了。她一个人在家闲得慌，我问过她了，愿意帮咱带软软，一个月五块钱。”
“你要是不放心，这五块钱你自己出。”
李秀兰心头一震，泪水夺眶而出。她猛地抬头，声音哽咽却用力地说：“我出！我自己出！软软是我女儿，不能让你操这份心！”
张翠娥看着她，没再多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这么定了。”
李秀兰咬著唇，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半晌，轻轻点头，声音沙哑却坚定：
“娘，我听你的。”
正说著，门口“咯吱”一响。
赵寒云走了进来，穿着最普通的布衫棉裤，衣角微微泛白，却干净利索。阳光从门缝里照进来，映得他整个人都透著一股说不出的清爽劲。
“我来把机子和电路调试一下，明儿开张，得万无一失。”
张翠娥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任由赵寒云开始在铺子里检测。
李秀兰站在铺子里，看到他进门那一刻，本能地抿了下嘴唇。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只觉得这个男人，哪怕两手空空地来，也让人觉得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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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子进门那个3米长的桌子已经安装完毕。
最引人注目的，是长桌中间那一圈细长的旋转传菜带，看上去就像是缩小版的火车轨道，一圈细密金属轮轴嵌在桌面之下，连接着两边的传动结构。
只要轻轻一推，桌子中间那两条便会无声旋转，把菜送到整桌人面前，稳稳当当，流畅如水。
“这……怎么会转的？”李秀兰蹲下身，看着那条在长桌中间缓缓移动的木质传菜带，眼睛里满是惊讶。
“我只听说过大圆桌能转，这种长桌子……也能转？”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赵寒云一边拧紧最后一颗螺丝，一边淡淡回了句：“原理差不多，用的是传送带。”
李秀兰完全愣住：“传送……啥？”
“你就当底下装了个轮子能走。”赵寒云说得简单，“这个，是你妈想出来的，我只是照图安的。”
“我娘？！”李秀兰惊得都忘了站起来，瞪着眼睛望着餐桌，“这、这是她一个人搞出来的？”
“嗯。”赵寒云点点头，“她画的草图，连零件都她挑的，我顶多算个下手工。”
李秀兰嘴唇动了动，回头看向正在一边擦桌子的张翠娥，那一瞬间，视线像是重新聚了焦。
她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更没想过这竟然是自家娘琢磨出来的。
这不是哪个技术员、工程师，也不是哪个厂里设计员搞的，是她那平时只会做饭、骂人、挺身护女的娘，一个三十多岁、从来没上过技术学校的农村女人！
她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张翠娥，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身影不再熟悉，甚至有点……让人敬畏。
她娘，是真的变了。
“好了。”赵寒云起身拍了拍手，声音一如往常地沉稳，“螺丝紧了，试过没问题。明早点火，就能开门了。”
张翠娥走过来，从衣兜里掏出一叠纸币，利索地递过去：“七天七十，加上你那天帮忙，十块感谢，一共八十。”
赵寒云接过来数了数，眉头挑了一下：“真给这么多？”
张翠娥淡淡地道：“不给你钱，我才不安心。那天你要没在，我一个人进柳家，不知道得出多少事。”
赵寒云看她一眼，没再推辞，把钱揣进口袋：“那我收下了。”
他望了一圈铺子，又看了一眼那正在运转的传菜带，轻声道：“你这个设计，估计全镇就你一家有。”
“张翠娥，这铺子设计成样子，开业肯定红。”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留，转身出门，临走前只留下一句：
“有问题你去机械厂里找门卫留个口信，我下班会过来的。”
门轻轻合上，阳光斜洒进店里。
李秀兰低头看着那正在运转的木带，指尖在桌边轻轻摩挲，像在确认它是不是真的存在。
再抬头，看向那个默默擦碗的背影，她的眼神，变得从未有过的认真：
“娘……你，到底还藏了多少事没让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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