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铺外面人流涌动，传菜带已经启动，鸡蛋锅里咕嘟嘟地翻滚，小菜要上轨道，包子得趁热装筐，粥锅还在冒泡……

一时间，刘春燕耳边满是呼喊、锅盖声、?响声。

可她没有乱。

她把李秀兰方才讲的每一个步骤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深吸一口气，抄起一双长筷，利索地从案板上把三样小菜码进小碟，颜色搭配鲜亮，放上传菜轨道，恰到好处。

张翠娥看了一眼，眼里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她又跟着张翠娥调粥，学会了判断火候的“米眼翻泡”的时机，手里还不忘去锅里捞包子，每个包子都码得整整齐齐。

最关键的是——她从不多问一句废话，也不迟疑，一旦有人指示，立刻执行。

“鸡蛋锅准备起第二批，上一锅虎皮蛋快没了！”

“收到。”刘春燕立刻提锅，起?、换锅、控水、装盆，一气呵成。

“素包还有几屉？”

“三屉，时蔬和豆腐都还有！”

张翠娥这才放下心。

她发现，刘春燕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干活的节奏感极好。她不像有些人上来就手忙脚乱，她会先看、后做，不争不抢，却总能恰好补到缺口的位置。

这一上午，铺子人满为患，三锅白粥几乎是滚著轮地卖。

七百个鸡蛋在八点前全数卖光，还有人排著队问“还能不能加锅”；包子三个口味一样都没剩，连素包都被人追着抢。

坐满的进店，坐不下的门口蹲著吃，连传菜台前都排起了队。

而刘春燕，虽汗流浃背，却眼神坚定，脸上不慌不忙。

临近中午，三米白粥铺的大门刚关上，厨房里最后一口粥锅还冒着余热，灶火也逐渐熄下，只余一层微红的炭光。

张翠娥站在传菜台边，擦着手，看向不远处还在整理台面的刘春燕。

“干得不错。”

刘春燕一愣，随即点头：“谢谢张姐。”

她声音不大，但那一声“谢”，却带着压不住的真心。

今天是她第一天来三米白粥铺上工，干了一整个早上，手几乎没停过，可她心里却踏实得不得了——这不是靠人周济的活计，是一份正经工作，一份能靠双手挣到钱的体面营生。

更重要的是，她看得出张翠娥是真把她当“自己人”用的。没有怜悯，也没有高高在上，只有直接、利落、清楚的分工——这份信任，来得比好话更贵重。

张翠娥没多话，只是忽然问道：“你两个孩子呢？”

“昨晚把饭热好、衣服准备齐，早上他们自己吃了再上学。”刘春燕答得坦坦荡荡，“大宝十一了，会照顾弟弟。”

张翠娥点点头，没有再问。

但她的心里，却被这句话敲了一下。

她想到了李彩凤和李桂花。

自从她们搬进这个小院，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自己其实早就没怎么管过。

洗衣、烧水、打扫院子、厨房收拾、早饭热粥——几乎都是这两个孩子默默在做。

李桂花嘴不多，手却极巧；李彩凤虽然有时候小性子，却做事利落。连软软有时候哭了，她们也都能哄住。

她没教过她们这些，甚至也没要求她们这样做。

可她们做了，而且一直做得不声不响。

张翠娥不知道，自己重生回来后，还继续照顾这三个孩子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她不是圣人，上辈子的那种结局，她一个也不会忘。

可她也不能否认，上一世李彩凤死在她眼前那一刻，她心里的悔意，是撕心裂肺的。

不是因为她死了，而是她知道，自己也有责任。

novel九一。com

是她没有早点看清，是她养歪了人。

这一世，让她彻底狠下心，真的做不到。

她以为自己能狠，但终究还是心软。

她转头看了眼正从后厨走来的李秀兰。

女儿脸上还挂著汗，头发有些乱，额角红扑扑的，眼神却是亮的。

那是一种“从谷底爬起来”的光，是一种“我还有希望”的光。

张翠娥心头微热，目光缓了缓，长长地吐了口气。

——算了，不想了。

她不再纠结对错。

至少现在的局面，她满意。

铺子撑起来了，女儿也撑起来了，连刘春燕这样受过苦的女人，也因为她这碗粥，挺直了腰板。

未来会怎样，她预测不到。

但这一世，她决定只尊重自己的内心。

她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求问心无愧，但至少不再后悔。

至于孩子们——

如果他们肯好好过，她就不会置之不理。

毕竟，都是她生的。

今天的张翠娥和李秀兰比往日都早些回了家。

她们先去了梁水莲家接软软。

小丫头正坐在院里的小马扎上，一边拿树枝在沙地上画画，一边嘴里唱着儿歌。见到娘来了，立马跑过来，张开小手抱住李秀兰的腿：“娘——我今天吃了两个鸡蛋羹，还有一口豆腐！”

梁水莲笑着从屋里走出来：“小姑娘乖得很，今天我孙子都让她给哄得团团转。”

“谢谢你啊，嫂子。”张翠娥道了谢，抱起软软回了家。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饭香扑面而来。

屋里干干净净，锅台上的菜已经洗好，姜蒜切成细丝，码得整整齐齐。米饭在锅里咕噜咕噜地蒸著，空气中飘着葱花和香油的味道。

李彩凤正蹲在院里抖菜叶子，李桂花坐在板凳上逗著软软玩，一看到人回来了，两姐妹立刻站起来迎上来。

“娘，饭蒸上了，菜都洗好了，要不你教我烧菜吧，这样你们回来就能直接吃饭了？”李彩凤小心的问，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

张翠娥把软软放下，一边脱外套一边回道：“不用，你俩最近做的不错，菜我来烧，今天我们吃小鸡炖蘑菇。”

这话一出口，屋里几个孩子都顿了一下。

李彩凤和李桂花对视一眼，都没吭声，但眼里分明闪过一丝惊讶。

——吃鸡啊。

虽然这几天的饭菜越来越好，张翠娥做得也是一顿比一顿丰盛，可“鸡”在她们脑子里依旧是节日、是婚宴、是过年的象征，不是说吃就能吃的。

而且她们也知道粥铺生意好，张翠娥确实赚了钱，可在她们心底，生活的惯性还停在李家村那个“吃一口荤要计划三天”的节奏里。

可张翠娥说得自然，甚至没犹豫。

李秀兰心里一紧，本能地想说句“别吃了，省省”，但转念一想，粥铺现在每天光鸡蛋就能卖出七八十块，那粥、包子、预定……哪一样不是钱？

只要肯干，就不怕没得吃。

于是她一句废话没说，直接挽起袖子去了院子里，走到鸡笼前蹲下身，挑了一只膘最肥的鸡，动作利索地抓出来。

“桂花，水烧上，咱杀鸡。”李秀兰冲李桂花喊。

novel九一。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