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寒云拎着一口袋刚剁好的五花肉走进门,脚步沉稳,神情一如既往地寡淡清朗。
“张姐,肉来了。”
张翠娥应声走出厨房,接过那口袋,掀开一角看了一眼,肉色红润,?工干净,肥瘦匀称。
“不错,明天估计还得多一点。”她语气淡淡,却已带了几分默认的信任。
赵寒云点头:“行,你提前说,我让肉摊给你留。”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站了一息,看张翠娥把肉分装入厨房小缸,又扫了一眼周围——鸡蛋堆得整整齐齐,菜按种类入盆,三人各司其职,没一丝慌乱。
他轻咳了一声,拿过张翠娥递来的肉钱,揣进工装兜里:“那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赵寒云转身,身影很快被巷口的暮色吞没,只留下门口被他踩得规整的脚印。
屋里又恢复了专注而安静的节奏。
站在一旁装菜的夌秀兰,动作却顿了下,目光不自觉地追着门口望了一眼。
赵寒云的身影虽然已走远,但她脑中那一幕却异常清晰——
那个在柳家门口沉默站立,却一句话就让她迈出门槛的男人。
那时的她,缩在破床的角落,眼里满是警惕与逃避,只觉得这个世界冷透了、恶透了。
她没有力气看任何人,也不敢。
但现在……她能看了。
也敢看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袖子,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跟着这个铺子,活过来了。
她没再出神,低头继续装菜,动作利落有序。
张翠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眼底多了一分了然。
天完全黑透了,街巷间灯火零散。张翠娥、夌秀兰和刘春燕把铺子里的活收拾完,一起锁门往家走。
晚风微凉,张翠娥走在最前头,步伐一如既往地利落稳当。
她推开院门,屋里亮着灯,伴随着一股淡淡的纸墨香气和——咿咿呀呀的读书声。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夌彩凤坐在桌前,正认真描红,夌桂花靠着她边上,一笔一划地照着写字本练。软软蹲在小凳上,抱着一本倒拿的旧连环画,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小嘴一张一合,学得一本正经。
她一抬头,眼睛一下子亮了:“娘!”
“回来了!”夌彩凤和夌桂花也激动地站起来,手里还捏著半干的毛笔。
“娘,桂花她今天写了整整两页字!”
“娘,我会背《村居》啦!”
“还有我也在看书!”软软奶声奶气地举起那本倒著的画册。
张翠娥看着她们仨,眼角一动,却没说什么,只随手卷了袖子,去了院子水缸边。
她早已在缸里养了几条草鱼,这会儿水温正适,一网下去,捞出一条两斤来重的肥鱼。
鱼杀得干净利落,锅底热油煎出焦香,再加姜片、葱段、热水、豆腐、盐,熬出一锅奶白的鱼汤。
屋里香气转瞬弥漫。
接着手擀面下锅,汤汁翻滚,白嫩的豆腐块漂浮在汤面上,清香中透著一股温润的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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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兰吸著鼻子:“娘,你怎么什么都会做?”
“以前吃得少,就想着法子做得好。”张翠娥淡淡回了句。
李彩凤和李桂花早已控制不住,一边盛面一边感慨:“我现在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吃饭了。”
“这面太香了!”
“汤也不腥,奶白奶白的,喝着都觉得补。”
就连软软都端著自己的小碗,边吹边吃得满嘴是汤,一边还迷迷糊糊地问:“娘……明天还能吃鱼吗?”
张翠娥看着这满屋子吃得欢实的孩子,手中的筷子也不禁放慢了一点。
她心里不是没想过:自己这一世到底是不是又“心软”了。
可看着孩子们认真学习的背影,连软软都学得像模像样,张翠娥心里那点隐隐的不安,也终于落了地。
算了。
她一筷子挑起一口面,轻声道:
“不管以后怎样,至少现在她活的很满足。”
——有粥、有面、有家、有光。
这就够了。
夜深了,饭后如往常一样,李彩凤和李桂花麻利地收拾碗筷、洗锅擦桌,忙得不亦乐乎。
张翠娥坐在一旁缝衣袖,抬眼看了看她们姐妹俩,一边干一边还悄悄比谁洗得快,心中泛起点点暖意。
李秀兰则轻声抱起已经困得迷糊的软软,披了件薄外套,小声道:“娘,我送软软过去了。”
“去吧,早点回来。”
软软这段时间晚上都睡在梁水莲家。刚开始李秀兰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总觉得孩子离了娘就会变样,可一天天看着软软照样活泼、乖巧,哪怕她早出晚归,女儿依然会扑进她怀里喊“娘”,她终于安心下来。
她知道——这是梁水莲的功劳。
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的努力,并不是对孩子的“离开”,而是换一种方式给她一个更好的未来。
次日凌晨,夜色尚未褪尽,铺子那条街道还陷在沉沉黑意中,张翠娥和李秀兰已经带着早起的困意,穿好棉衣出了门。
走到铺子前,熟悉的身影果然又站在门口。
刘春燕穿着那身洗得泛白但熨得板直的衣服,脖子上围着块旧围?,背挺得直直的。
“张姐,秀兰。”
“我不是跟你说,不用太早来。”张翠娥皱了下眉。
刘春燕却笑了笑:“我睡不着,想着早点来手也就热了。上工这事,咱不能掉劲儿。”
她眼里那种藏不住的亮光,是李秀兰熟悉的——就像几天前自己在灶台前,心里忽然升起的那股“我能行”的信念。
张翠娥没再多说,只轻轻“嗯”了声,推门进屋。
很快,灶火升起,粥锅上火,鸡蛋装盘,小菜上线,传送带缓缓转动,一切熟练得像是流转的机器。
三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李秀兰补鸡蛋,刘春燕上菜碟,张翠娥盯粥和火候,厨房里虽然热气扑面,但一点也不乱。
铺子一如既往红火,鸡蛋不到七点就卖出去一大半,白粥翻了三大锅,包子热腾腾地一笼接一笼出。
等到九点半左右,最后一波人吃完离开,张翠娥刚拎着抹布准备关门,门口却又出现了两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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