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陆正白第十三次按下手机锁屏键。微信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消息是林悦两小时前发的定位:金枫雅苑7栋902室。导航显示距离四十二公里,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的水痕,像解剖刀切开组织液的轨迹。
他摇下车窗,初冬的雨水裹着梧桐叶扑进车内。副驾驶座上摆着从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的关东煮,塑料碗里的汤汁已经凝固成琥珀色胶状物——这是林悦怀孕后最爱吃的宵夜。三天前她曾说想吃南巷那家老字号的酒酿圆子,可当时他正在给第?位受害者做硅藻检验。
"您已偏航,正在重新规划路线。"导航机械的女声刺破雨幕。陆正白猛打方向盘拐进小巷,车轮碾过水洼溅起泥浆。后视镜里闪过蓝白相间的警戒线,那是第三位受害者被发现的地方,如今警戒带在雨中耷拉着,像条被遗弃的绷带。
金枫雅苑的保安亭亮着昏黄的灯。陆正白摸出警员证时,指尖触到口袋里的婚戒盒子。天鹅绒表面沾著解剖室的消毒水味,内衬上还留着林悦常用的护手霜香气——白檀混著佛手柑,每次他解剖完尸体,她都会把这种味道挤在他掌心。
电梯在九楼停住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陆正白数着门牌号,902室防盗门上贴著的春联被雨水泡得发胀,"佳偶天成"四个字晕染成诡异的墨团。他按下门铃,听见屋内传来《蓝色多瑙河》的手机铃声——那是他专门为林悦设置的来电彩铃。
"悦悦!"陆正白用力拍射门板,声控灯在头顶明灭。对门邻居探出头时,他正在用解剖刀撬锁——刀刃卡在锁芯的瞬间,他突然想起这把刀昨天刚剖开过一具溺亡尸体的气管。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橙花香。陆正白踉跄著冲进卧室,梳妆台上散落着产检报告,B超照片用冰箱贴固定在镜面。他伸手去碰那个模糊的小圆点,指尖却沾到尚未干涸的水渍。
床头柜抽屉里躺着他们的情侣护照,巴厘岛的机票预定单列印日期是去年七夕。陆正白记得那天他接到碎尸案通知,在机场安检口把林悦的登机牌撕成了尸检记录纸。此刻那些碎纸片被精心拼接,用透明胶带贴在机票背面,胶带边缘还留着她的齿痕。
手机突然震动,刑侦队长发来现场照片:第七位受害者的美甲碎片在物证袋里泛著冷光。陆正白猛地关掉屏幕,转身时撞翻了玄关处的帆布包。孕妇维生素滚落一地,最底下压着市妇产医院的预约单——明天上午九点,NT检查。
雨越下越急。陆正白冲下楼时,便利店买的关东煮洒在台阶上,鱼豆腐在积水里漂浮着,像解剖课上用福尔马林浸泡的器官标本。他看见马路对面711的霓虹灯牌,玻璃橱窗映出自己苍白的脸,眼下乌青比停尸房的尸斑还要刺目。
红灯还剩七秒。陆正白盯着对面公交站台的广告牌,新上映的爱情片海报被雨水淋得斑驳。忽然,一抹鹅黄色撞进视线——林悦穿着他们初遇时的羊绒连衣裙,正踮脚给身旁的男人系围巾。那男人手中的透明雨伞微微倾斜,伞骨折射的路灯光晕里,隐约可见隆起的腹部轮廓。
"悦悦!"陆正白的喊声被雷声吞没。黄灯开始闪烁,他冲进雨幕的瞬间,余光瞥见林悦无名指上的钻戒反光。那枚他精心挑选的?爪镶托此刻正套在另一个男人的指间,在雨水中泛著冷冽的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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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刹车声撕裂雨夜。陆正白感觉身体腾空的瞬间,福尔马林的气味突然变得浓烈。他看见自己的婚戒在空中划出抛物线,银色的弧光里闪过青铜剑的残影——那分明是今早实验室刚送检的宋代文物,剑柄上的饕餮纹正在雨中蠕动。
沥青路面在眼前急速放大。陆正白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后脑勺的温热触感,这感觉太熟悉了,就像上周给巨人观尸体翻身时,腐败液体从颅腔渗出的粘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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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臭味钻进鼻腔时,陆正白条件反射地屏住呼吸。这是长期接触尸体养成的本能,但此刻的气味更复杂——混合著霉变的稻草、宿醉的呕吐物和某种动物内脏的腥臊。他试图抬手摸后脑的伤口,却发现手指正陷在某种粘稠的液体里。
他撑著身子想要坐起,掌心突然按到冰冷僵硬的物体。借着破庙漏下的天光,陆正白看清自己正抓着一具尸体的手腕——那手腕布满紫红色尸斑,指甲缝里嵌著靛蓝色颗粒,与他今早检验的第七位受害者如出一辙。
"诈尸啦!"衙役的尖?在穹顶炸响。陆正白低头看见自己褴褛的衣衫,左胸位置用麻线歪歪扭扭缝著"陆正"二字。记忆突然闪回:实验室的青铜剑检测报告上,剑身铭文正是"至和元年陆氏造"。
破庙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陆正白踉跄著扑向最近的立柱,发现上面贴著的告示盖著开封府大印,落款日期赫然是"至和元年十月丙午"——公元1054年,北宋?宗年间。
陆正白环顾著这全然陌生的环境,自己身着那破烂得如同乞丐般的布衫,身处一间破旧不堪的庙宇之中,而在他的对面,是一个满脸惊恐、宛如惊?之鸟般的衙役装扮的人。
陆正白的脸上,起初还布满了疑惑,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但在停滞了数秒之后,那疑惑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诧异,他心中暗自思忖,自己刚才明明还在马路上,仿佛是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车撞飞了一般,怎么转眼间就来到了这个地方,难道?那令人难以置信的穿越竟然真的降临在了自己身上?
陆正白定了定神,开口向那衙役问道:“现在是何年?”衙役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至和……”陆正白还想再追问些什么,刚要开口,那衙役却突然怒喝起来:“竟然是个活人,险些把老子的魂都吓没了,还敢问老子话,莫不是个傻子!”陆正一脸茫然地说道:“我这是在何处?”
回答他的是呼啸而来的棍风。陆正白抱头滚向供桌时,后腰撞到个硬物——半幅泛黄的《天关客星图》残卷从香炉灰里露出边角,图中爆发的超新星轮廓,正与他穿越前实验室监测屏上的光斑完美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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