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穿堂风掠过后颈时,陆正打了个寒颤。他盯着供桌上那盏飘摇的油灯,灯芯爆开的火花里似乎还映着现代街头的车灯光晕。衙役的铁尺挟著风声劈来,他本能地侧身翻滚,后腰撞到神龛的瞬间,半块残破的陶片刺入掌心。
"死者指甲缝有靛青染料!"陆正突然大吼,声音在穹顶撞出回音。这是他在现代勘察现场时常用的震慑手段,"你们看这颜色——西街染坊独产的青花蓝,三天前才开窖!"
举著铁尺的胖衙役动作一滞,铁尺堪堪停在陆正鼻尖半寸。檐角漏下的雨水顺着铁尺纹路蜿蜒,在尖端凝成暗红血珠——这分明是新鲜人血。
"胡咧咧啥呢?"另一个瘦衙役踢翻供桌上的香炉,香灰里滚出半截断指,"这乞丐昨夜偷了刘掌柜的银稞子,被哥几个当场......"
话音未落,陆正突然扑向左侧的尸体。腐臭味扑面而来,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些——死者右手拇指指甲开裂处,一抹熟悉的靛蓝色正在晨光中泛著冷光。这颜色与实验室里第七位受害者指甲中的染料完全相同。
"死?时间不超过十二个时辰。"陆正掰开尸体的下颌,喉间涌出的黑血沾在袖口,"看见舌根这些紫斑了吗?乌头碱中毒的典型症状,和?伤致死的出血量完全不符!"
瘦衙役的水火棍重重杵地:"满口胡柴!这要饭的明明是被张屠户的杀猪?......"
破庙外突然传来马匹嘶鸣。陆正抬头望去,晨雾中走来个青衫男子,腰间蹀躞带上悬著的铜牌刻着"提点刑狱司"字样。那人袖口翻卷处露出寸许暗纹,正是他在现代实验室见过的宋代枢噸院噸纹。
"王大人!"两个衙役慌忙行礼,"这乞丐诈尸胡言,小的这就......"
青衫男子抬手制止,目光落在陆正染血的袖口:"你说乌头碱?《开宝本草》记载此毒见血封喉,可这尸体并无外伤。"
陆正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北宋的乌头碱提纯技术应该达不到现代浓度,他伸手蘸取尸体嘴角黑血,在供桌灰尘上画了个分子式:"乌头碱遇热分解会产生苯甲酰乌头原碱,死者胃部......"
"放肆!"胖衙役的铁尺横扫而来。陆正抱头滚向神龛,后脑撞到个硬物——是那半幅《天关客星图》,残页边缘的星象轨迹突然与记忆中的实验室监测数据重叠。
电光火石间,他抓起香炉里的糯米粒按在尸体伤口。暗红血迹渐渐变成诡异的青黑色:"看见了吗?糯米中的淀粉酶与乌头碱代谢物反应,这才是真正的死因!"
王云青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解下腰间酒囊泼向尸体,浑浊的酒液混著黑血在青砖上蜿蜒,竟渐渐显出一幅星图轮廓——与陆正手中残页的某个缺口严丝合缝。
"带走。"王云青突然转身,青色官服下摆扫过满地香灰,"连同那个会画符的乞丐。"
开封府衙的鸣冤鼓震得陆正耳膜生疼。他盯着公堂匾额上"明镜高悬"四个金字,忽然想起法医中心走廊里"为生者权,为死者言"的标语。衙役的杀威棒重重顿地时,惊堂木的响声与记忆中的解剖?坠地声重叠。
"堂下何人?"府尹的声音从高处传来。陆正抬头看见对方绯色官服上绣的獬豸,那神兽的眼睛竟与实验室的监控探头有几分相似。
novel九一。com
"草民陆一。"他下意识用袖子擦脸,粗麻布料摩擦伤口的刺痛让他清醒——这不是梦。公堂梁柱上盘著的螭吻正对他龇牙,仿佛在嘲笑这个跨越千年的法医。
"经仵作查验,死者张三确系刀伤致死。"府尹翻动案卷的哗啦声像极了现代印表机的出纸声,"你这乞丐妖言惑众,可知罪?"
陆正突然瞥见旁听席上的王云青。那人正把玩着个青铜罗盘,盘面星纹与《天关客星图》如出一辙。当罗盘转向某个角度时,陆正分明看见盘底刻着"景祐三年制"。
"大人可否让草民亲自验尸?"陆正挺直脊背。这个动作让褴褛的衣衫裂开更大口子,露出心口处暗红的胎记——形状恰似北斗七星。
公堂上响起嗤笑。老仵作拄著枣木杖踱出,杖头雕刻的獬豸缺了只角:"黄口小儿也敢妄言验尸?你可知《疑狱婖》有载,滴骨认亲方是......"
"滴血法谬误?出!"陆正突然抓起案上茶盏。青瓷碗底残留的茶渍在晨光中泛著油光,他蘸取茶水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人体解剖图:"真正的死因要看尸僵程度、蝇蛆生长周期,还有......"
惊堂木的巨响打断他的话。府尹的幞头纱翅剧烈颤动:"狂妄!来人,大刑伺候!"
当拶指套上手指时,陆正突然闻到熟悉的福尔马林味。这味道来自老仵作的袖袋——那里露出半截瓷瓶,标签上"曼陀罗粉"的字迹正渐渐扭曲成现代化学式C17H21NO4。
"且慢。"王云青忽然起身,青铜罗盘在他掌心泛著冷光,"既然此人自称通晓验尸奇术,何不让其当场演示?"他说著解下佩剑掷于堂前,剑鞘上的饕餮纹竟与陆正记忆中车祸时的青铜剑完全一致。
停尸房里的霉味比现代解剖室更刺鼻。陆正盯着草席上的尸体,突然发现死者耳后有处细微的针孔——这位置在现代解剖学中对应迷走神经,宋代绝无可能知晓。
"给你半柱香时间。"王云青倚著门框,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本《疑狱婖》,书页间夹着的枯叶却像是现代的银杏叶,"若验不出个所以然......"
陆正扯下半片衣襟裹住口鼻。当他掰开尸体手指时,一枚青蚨钱叮当落地——正是现代连环案中第七位受害者紧握的私铸铜钱。铜钱边缘的豁口与实验室物证照片完美吻合。
"死者右手拇指有墨渍。"陆正举起尸体的手,晨光穿过破窗照亮指甲缝,"看这握笔的老茧,分明是常年用狼毫笔的文人,怎会是屠户?"
老仵作的枣木杖突然倒地。陆正趁机掀起尸体裤管,小腿上那道陈年疤痕让他瞳孔骤缩——这疤痕形态与他在现代解剖的第二位受害者完全相同。
"更关键的是这个。"陆正用衣角擦亮青蚨钱,铜绿下露出"至和通宝"的阳文,"当朝钱监上月才开铸至和钱,而死者指甲缝里......"他突然将铜钱按在窗棂的晨露中,铜锈遇水竟渗出暗红血丝。
"此案另有蹊跷。"王云青突然按住府尹惊堂木,"来人,速查西街当铺的......"
novel九一。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