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重重拍响惊堂木，木屑簌簌落在陆正跪着的青砖上。他盯着面前尸体右手的墨渍，后腰被衙役踢中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

"大胆乞儿！赵仵作验明死者颈间?伤为致命伤，你作何解释！"知县山羊须颤动着，惊堂木在案几上敲出裂痕。

陆正将浸透皂角水的麻布按在死者虎口："大人请看，经皂角水浸泡，皮肤纹理显墨痕呈柳叶状——这是握湖笔书写三刻钟以上才会形成的压痕。"

他从尸体领口夹出半片竹纤维："汴京西街'文墨轩'特制砚台纹样，昨日申时三刻暴雨，只有该铺会用竹帘遮砚。"指尖的纤维在阳光下泛著青光。

赵仵作突然揪住陆正衣领："黄口小儿怎知......"

"因为死者指甲里的靛青染料。"陆正举起死者右手，"西街当铺学徒为防掉色，会在染料里掺糯米汁——大人可派人查验当铺染缸。"

堂外忽然传来马匹嘶鸣，玄衣男子袖口银线在阳光下闪过枢密院特有的双鱼纹。陆正感觉后颈刺痛，六年前在医学院被教授质疑论文时的窒息感突然涌来。

"且慢。"玄衣人抛来当铺账册，"经查，该铺昨日售出三块特制砚台，其中两块卖给城南米商。"他腰间弯?擦过陆正手臂，?柄刻着"王云青"三个小字。

陆正突然抓起尸体左手："真正致命的是这处针孔！"他蘸着皂角水划过苍白的皮肤，"乌头碱中毒者瞳孔扩散程度与死亡时间不符，?伤是死后半刻钟所刺！"

当铺掌柜突然瘫软在地，袖中掉出带血的湖笔。王云青的?鞘已抵住他咽喉："枢密院要的，是活口。"

话音未落，一支鸣镝箭破窗而入，正中尸体心口。陆正扑倒的瞬间，看见箭羽上系著的半幅《天关客星图》，残页边缘的齿痕与他怀中那份正好咬合。

三支鸣镎箭钉入公堂立柱时，松烟墨的气息突然浓烈起来。陆正盯着箭羽上系著的《天关客星图》残页，发现宣纸边缘的蛀洞与怀中残页的纹路完全契合——这是?一幅图被撕裂的左右两半。

"护住尸身！"王云青的青铜剑横在尸首上方，剑脊映出陆正沾著香灰的脸。老仵作突然暴起，枣木杖横扫向尸体右臂，杖头獬豸的断角处寒光乍现。

陆正丳起供桌上的茶壶掷出，陶片在尸体衣袖上划开裂口。一截靛青色绸缎露了出来，边角绣著双鱼戏珠纹——正是枢密院暗卫的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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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贼喊捉贼！"陆正?下那片衣料对着日光，"双鱼纹用苏州缂丝织就，鱼眼处掺了孔雀翎毛，这等工艺唯有官造坊能制。"他指尖捻动间，布料在阳光下泛出七彩光泽，堂外百姓顿时哗然。

王云青剑尖轻挑，老仵作的枣木杖应声而断。杖身中空的夹层里滚出数枚银针，针尖泛著熟悉的靛蓝色——与死者指甲缝中的染料?出一源。

"取醋来！"陆正突然高喝。衙役愣怔间，他已将银针浸入香炉灰中揉搓，"乌头碱遇醋生烟，诸位请看——"当醋液淋上银针时，青烟裹着刺鼻气味腾起，在尸体上方形成诡异的环状。

府尹的惊堂木悬在半空。陆正抓起尸体把手，拇指关节处的老茧在晨光中泛黄："常年握笔之人虎口有茧，但此人茧位偏上三分，分明是伪造！"他蘸取香灰涂抹茧皮，灰粉簌簌而落，露出皮下新鲜的?伤。

"昨夜暴雨，西街当铺门前青砖浸水发胀。"陆正将尸体鞋底朝上，"看这鞋缝里的红胶泥，整个汴京城只有染坊后巷的陶窑用这种土！"他掰开死者紧攥的左手，掌心肌肤上赫然印着半枚方形压痕——与当铺账房特有的铜印尺寸完全吻合。

王云青忽然掷出青铜剑，剑鞘精准击碎堂外槐树上的蜂巢。蜂群嗡鸣中，陆正看见当铺掌柜袖口闪过银光，当即抓起供桌上的糯米团砸去。黏米沾住袖中暗器，竟是把刻着"景祐三年"的青铜钥匙。

"开窖记录！"陆正夺过衙役手中的当铺账册，"三月十四日申时暴雨，染坊地窖进水，需用特制钥匙排水——这把钥匙本该挂在掌柜腰间！"他?开掌柜衣襟，蹀躞带铜扣处的磨损痕迹与钥匙环完全匹配。

尸体突然发出"咯"的异响。陆正猛地掀开草席，只见尸身背部爬满红头蝇蛆，腹部鼓胀处已有卵鞘成形。"蛆虫头节发黑，这是产卵后特征。"他捻起蛆虫对着窗棂光，"汴京四月的蝇虫，产卵需十二个时辰——死亡时间在昨日卯时三刻！"

公堂外忽然传来马嘶。陆正转头望去，晨雾中驶来辆青篷马车，车辕处挂著的铜铃刻有枢密院独有的星纹。当车帘掀起时，他瞥见车厢内堆著的靛青染料桶，桶身沾著的米糠与死者指甲中的残留物如出一辙。

"好一招移花接木。"王云青剑指掌柜咽喉，"用乌头碱毒杀文书，再让屠户补?，却忘了文人握笔时小指会抵住砚台边缘——"剑尖轻挑，掌柜把手小指内侧的墨渍暴露在光下，正是松烟墨混著靛青染料的独特色泽。

府尹的獬豸补服已被冷汗浸透。陆正将糯米浆抹在尸体伤口，青黑色迅速蔓延："诸公可见，这才是真正的致命伤！"他转身指向惊惶的老仵作，"您袖中曼陀罗粉的味道，与死者口中残留的药末倒是?源呢。"

惊堂木落下的瞬间，枢密院的马车突然疾驰而去。陆正瞥见车帘缝隙中闪过半幅《天关客星图》，残页上的星象正与他怀中那份组成完整的紫微垣。王云青的剑鞘不知何时抵在他后腰，低声如寒铁相击："陆公子可知，能辨星图者，在汴京活不过三更？"

王云青见陆正却有些本事，已改口称呼其为陆公子，心想此人此等见识，应不识凡夫俗子，虽不知为何会沦为乞丐，但可以用他来探破案情中自己所不能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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