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陆正握紧手中半片鱼鳞,同王云青,夏若雪一同踏入乌桕树林。腐朽的落叶在脚下发出 “咯吱” 的脆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息,偶尔有乌鸦扑棱棱掠过树梢,惊起一片寒意。行至林深处,七盏白纸灯笼赫然悬于枝桠间,惨白的灯面在风中轻轻摇晃,宛如七张没有五官的人脸。
“小心!” 王云青突然抬手示意众人停下。月光穿透灯面的刹那,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 树影竟在地面上化作人形轮廓,每个轮廓的脖颈处都悬著绳结虚影,随着灯笼摆动而扭曲变形,仿佛无数冤魂在无声地挣扎。
夏若雪银牙紧咬,抽出银簪猛地刺向灯笼。灯纸破裂的瞬间,细密的骨粉如烟尘般飘散,在月光下泛著惨白的微光:“是颧骨与枕骨研磨的细粉!这些人究竟遭遇了什么?”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指尖捻著骨粉凑近鼻尖轻嗅,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
王云青按捺不住怒火,长剑出鞘,“唰” 地劈开灯笼底座。竹架应声而裂,几枚带倒刺的银钩弹了出来,在夜色中泛著森冷的光:“《武备志》里记载的捕兽钩改的机关!这分明是故意设下的杀人陷阱!” 他用剑柄挑起银钩,仔细端详著倒刺上残留的暗红痕迹,“有人用这玩意儿取人性命!”
陆正眼神一凛,抓起一把骨粉撒向燃烧的火把。“轰” 的一声,青烟腾空而起,在火光中渐渐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影 —— 正是失踪的裱糊匠!他的面容扭曲,手中死死攥著半片带血的灯笼纸,似乎在临死前还想传递什么讯息。“果然和他有关!” 陆正喃喃自语,拳头攥得 “咯咯” 作响。
就在这时,“你们看!” 王云青拨开树根旁的腐叶,一个新翻的土坑赫然显现。五具尸骸蜷缩在坑中,身上缠绕着褪色的灯绳,以诡异的跪拜姿势面向西方。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具尸骸的右手骨都缺少无名指,而这残缺的指型,竟与瓦舍戏台血渍旁的指印完全吻合!
“这是祭祀...” 夏若雪面色惨白,声音几乎听不出颤抖,“用活人献祭,他们到底在召唤什么?” 众人望着眼前的惨状,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验尸房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与桐油刺鼻的气息,烛火在潮湿的空气中明明灭灭,将众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恍若鬼魅。陆正戴着粗麻手套,小心翼翼地将断指骨浸入陶碗中的桐油里。随着骨节与油脂接触,细小的气泡不断从骨缝中冒出,紧接着,一丝靛色黏液缓缓渗出,在油面蜿蜒成诡异的纹路。
“果然如此!” 陆正瞳孔骤缩,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用乌贼墨混合鱼胶封尸,遇油即显,这手段当真是阴毒!” 他端起陶碗,将碗中黏液倾倒在铜片上。夏若雪见状,立刻掏出火折子点燃,炽热的火苗舔舐著黏液,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逐渐拼出 “?未年腊月十七” 六个扭曲的大字。
“又是这个日子!” 夏若雪猛地抬头,与陆正对视一眼,“秦老六独子溺亡的那天,果然藏着关键秘密!”
此时,王云青突然大步上前,双手抓住七盏从乌桕树林带回的灯笼,利落地悬于房梁间。子时的月光恰好穿透窗棂,洒在地面上,随着灯笼的晃动,影纹开始扭曲变幻。众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地面 —— 那些影纹竟与尸骸指骨上的裂痕严丝合缝!
“按这影纹方位找!” 陆正反应极快,目光扫过地面的纹路,立刻冲向墙角。他用力扳动青砖,“咔嗒” 一声,暗格应声而开。整箱未糊的灯笼纸整齐码放在内,上面绘著栩栩如生的溺亡场景:少年在水中拚命挣扎,岸上站着的人影虽面目模糊,可题跋处 “秦老六” 三个狂草字迹,却清晰得刺眼。
“这些畜生!” 王云青一拳砸在墙上,震落墙皮簌簌而落。
夏若雪则俯身凑近灯笼,轻嗅灯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灯油七两... 这哪里只是松脂,分明混著溺死者的尸油!” 她声音发颤,指尖因愤怒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阿芦突然指著窗外,声音尖锐得近乎破音:“快看!”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仁和堂后墙渗出的水渍正缓缓成形,逐渐勾勒出一个溺亡少年的轮廓,那轮廓在月光下忽明忽暗,仿佛正无声地诉说着生前的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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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你究竟还有多少罪孽!” 陆正握紧拳头,眼中燃烧着怒火,“这一次,定要将你绳之以法!” 而窗外,一阵阴风吹过,水渍形成的溺亡少年轮廓扭曲变形,恰似一抹诡异的笑。
霉湿的夜风掠过运河水面,掀起粼粼冷光。陆正攥著泛黄的溺亡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图上朱砂标记的沉尸点正对着河岸那株歪脖子柳树,树皮上的裂痕宛如狰狞的伤口。“就是这里。” 他嗓音沙哑,靴底碾碎岸边碎石,发出细碎声响。
王云青的青锋剑骤然出鞘,寒光劈开淤积的黑泥。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剑尖勾出一串银钩时,水面突然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处挣扎。“二十枚,和桕林灯笼的机关齿轮一模一样。” 王云青剑穗轻颤,将银钩抖落在夏若雪摊开的掌心。那些银钩上的锈迹像是被某种力量唤醒,在月光下诡异地蠕动。
夏若雪将银钩浸入河水中,水波荡漾间,铁锈竟如活物般凝结成两个暗红血字 ——“替命”。她瞳孔猛地收缩:“这些钩子上染过活人的血,而且不止一次。” 陆正已经俯身拾起半埋在泥里的颅骨,指腹抚过枕骨处那道月牙状凹陷,喉结滚动:“这伤口至少五年了,秦家子今年不过弱冠,根本对不上。”
河面突然炸开一声闷雷,秦老?枯瘦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三丈外。他浑浊的眼球凸起,嘴角疯狂抽搐:“藏了五年的秘密,你们也配知道?” 话音未落,七盏血灯从他袖中甩出,灯芯燃起幽蓝火焰,在雨幕中拉出扭曲的光影。仁和堂掌柜凄厉的惨叫从灯内迸发,随着血灯旋转,残缺的把手影像在光晕中若隐若现。
“当年他失手推我儿下河!” 秦老?癫狂大笑,雨水混著血泪冲刷脸颊,“这五年,我寻了五具替死鬼的尸骨,每具都剜下把手指骨,做成灯芯!” 子时的暴雨愈演愈烈,七盏血灯的光影在水面重叠,拼凑出尘封的真相:深夜的码头,掌柜惊慌失措的推搡,少年坠入运河的瞬间,以及秦老?躲在暗处猩红的双眼。
暴雨如注,将秦宅祖坟浇成一片泥潭。陆正抡起铁镐,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混著额角的汗水,模糊了视线。镐头重重砸在青砖砌成的坟包上,溅起的泥浆在雨幕中四散飞溅。“开!” 随着一声怒吼,腐朽的棺木终于显露出来,一股?人作呕的尸臭扑面而来。
棺盖被撬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少年尸身被层层灯笼纸紧紧包裹,那些纸张上画满符咒,在风雨中沙沙作响,仿佛无数冤魂在低语。夏若雪眼神凝重,她轻抬银簪,小心翼翼地挑破纸层。“看这里!” 她声音微微发颤,簪尖挑起五根细小的指骨,在闪电的映照下泛著森白的冷光。指骨表面,《洗冤婖录》的验尸口诀赫然在目,字迹深浅不一,显然是匆忙刻下的。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复仇,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邪术!” 王云青怒不可遏,长剑直指瘫坐在泥地里的秦老?,“你竟用仇人指骨作灯引,简直丧心病狂!” 秦老?却突然仰头大笑,雨水灌进他的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响。“丧心病狂?” 他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悲怆,“我的儿在河底泡了五年,我不过是想让他安息!” 说著,他颤抖着摸出最后一盏人皮灯,烛芯点燃的刹那,火焰中浮现出五名死者的生辰八字。
“这五人的命格,都与我儿相合!” 秦老?近乎嘶吼,“只有用他们的魂魄,才能换我儿轮回!” 夏若雪脸色苍白,低声道:“他这是要用‘五鬼替命’的邪术。”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呼啸而过,暴雨瞬间浇灭了灯焰。现场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坟地回荡。
陆正蹲下身,借着微弱的月光,在灯灰中仔细翻找。突然,他指尖触到一个硬物,“找到了!” 他举起半片鱼鳞,上面逆纹刻着的字迹若隐若现。“城南纸扎铺的仙鹤灯,翅骨竟用真人肋骨改制……” 他喃喃自语,眼神愈发冷峻。夏若雪凑过来,眉头紧锁:“看来,这案子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王云青将剑入鞘,沉声道:“走,去纸扎铺!”
暴雨渐歇,泥浆裹着碎纸在秦宅祖坟间流淌。秦老?瘫坐在儿子棺椁前,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裹尸的灯笼纸,枯枝般的手指反复摩挲棺木缝隙。“宝儿别怕……” 他突然抓起地上的灯油壶,喉结剧烈滚动着将黑褐色液体一饮而尽,嘴角溢出的残液顺着下巴滴在浸透雨水的衣襟上,洇出大片诡异的暗痕。
“还留着杀招?” 夏若雪手腕翻转,磁石自袖中滑出,精准吸附住秦老?抽搐的把臂。三枚银钩当啷坠地,钩尖残留的靛色粉末在月光下泛著幽光,与瓦舍命案现场的灯油痕迹如出一辙。“你用仇人骨血做灯芯,又在凶器淬毒,终究是把自己困在了这场血咒里。” 她将银钩收入锦袋,语气中带着几分悲悯。秦老?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震得坟头荒草簌簌发抖:“困?我儿在河底等了五年!活人死人,都得给他陪葬!”
三日后黎明,运河水面浮起一团黑影。陆正拽著麻绳纵身跃入还带着寒意的河水中,将仁和堂掌柜肿胀的尸身拖上岸。死者把手无名指缠着浸透尸水的灯绳,绳结间的菱纹与乌桕林发现的尸骨如出一辙,仿佛某种跨越生死的诡异契约。“他终究还是成了最后一盏灯。” 王云青用剑鞘拨开死者凌乱的头发,发现其耳后竟烙著半枚残缺的血印,与秦老?藏在袖中的铜印完全吻合。
晨雾如纱,笼罩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夏若雪将最后一盏骷髅灯轻轻放入水中,未燃尽的灯芯在雾气中明明灭灭。陆正望着随波而去的灯火,忽然想起秦老?临终前攥著的褪色香囊,里面还藏着半块长命锁:“这场用活人续命的痴妄,终究是散了。” 话音未落,骷髅灯突然沉入河底,水面漾开的涟漪中,仿佛有孩童的虚影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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