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报》上那篇不点名的文章,在苏家掀起了不小的动静。
王氏看到那小报时,气得脸都白了,捏著报纸的手不停地抖。
这文章里说的“某位小姐”,指的就是她的宝贝女儿苏语柔,而那个在背后捅刀子的,除了苏晚凝那个小贱人,还能有谁!
“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王氏将报纸狠狠摔在地上,又踩了几脚。
“我原道她进了霍公馆,就该夹着尾巴做人,没曾想她竟还有这等心机,敢在外头败坏语柔的名声!”
苏语柔也看到了那篇文章,更是又羞又恨,伏在王氏膝上哭个不停:“娘,这往后可怎么好!外头的人都该怎么看我!都是苏晚凝,都是那个狐媚子害我!她自己不清不白地跟了男人,倒反过来污蔑我!”
“哭!哭有什么用!”王氏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一把将她推开,“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如今是哭的时候吗?苏晚凝敢做初一,就别怪咱们做十五!”
王氏在上海摸爬滚打了半辈子,自然有的是对付这种事的手段。
她打发了几个平日里最会说话、腿脚也勤快的婆子,分头到各家相熟的太太、奶奶府上去“请安问好”。
这些婆子得了王氏的授意,只说自家二小姐是如何的单纯善良,大小姐又是如何的心机深沉,那《镜报》上的文章,分明就是大小姐不甘寂寞,花钱买通了人写的,目的就是要往二小姐身上泼脏水。
不仅如此,王氏还让这些婆子们透露些“更深”的内幕。
比如说苏晚凝在闺阁中时便不安分,与某某洋行的少东家眉来眼去,又与某某学堂的穷学生暗通款曲;还说她这次能搭上霍少帅,也不知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狐媚手段,怕是长久不了的。
这些话,本就是些捕风捉影、添油加醋,但架不住说的人多,又都是从那些太太小姐们最信任的“心腹”口中传出,听起来便像真的一样。
一时间,上海上流圈子里,关于苏晚凝“品行不端”、“私生活混乱”的说法,竟渐渐压过了之前对苏语柔的议论。
这些新的流言,很快便传进了霍公馆。
苏晚凝听着那个得了她好处的女佣,悄悄转述著外面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面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王氏的手段,她早就领教过。这种往女人名节上泼脏水的法子,最是恶毒,也最是有效。
她没有像前世那样,急着去辩白,去解释。
她依旧每日里安静地看书,写字,偶尔也会在女佣送饭来时,与她说几句闲话。
她从女佣零零碎碎的话语中,拼凑著王氏的过去。
那个舞女出身的继母,是如何一步步爬上苏家主母的位置,又是如何在苏家站稳脚跟的。
这日,城西陈家的太太举办了一场小型的游园会,请的都是些平日里常走动的几家女眷。
王氏也带着苏语柔去了,打扮得比往日更要光鲜。
席间,不知是谁先提起了苏家近来的风波。
王氏便立刻接过话头,脸上露出愁苦无奈的神色,叹着气道:“唉,说来也是家门不幸。晚凝那孩子,平日里瞧着也是个懂事的,谁曾想竟会做出那等糊涂事来。如今倒好,自己不检点,反倒在外头编排起自家妹妹的不是,真真是……让各位见笑了。”
就在几位太太要开口劝慰她几句的时候,旁边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太太,慢悠悠地开了口:“说起苏家两位小姐,老身倒是想起些陈年旧事。当年苏家大太太还在的时候,苏老爷身边,可不就常带着一位姓王的姑娘么?听说还是霞飞路上哪个舞厅的红人。后来大太太病重,这位王姑娘便进了苏家的门,没多久就生下了二小姐,再后来,就成了苏家的填房太太。这做人啊,还是要念点旧情,莫要忘了自己是怎么来的,反过来作践原配留下来的骨血,那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位老太太说话声音也不大,但一字一句,却像针扎在了王氏心上。
满座的女眷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王氏。
王氏像是被人当众剥光了衣裳一般难堪。
她想发作,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那些原本还打算附和王氏几句的太太们,也都闭上了嘴。
看来这苏家的事情,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这位苏太太年轻时的那些风流韵事,比起她口中那位“不检点”的继女,怕是也不遑多让。
一场精心策划的“辟谣”,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一场针对王氏的“揭底”。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晚凝,此刻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诗经》。
王氏这把火,总算是烧到她自己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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