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得差不多了，季知夏才从怀里掏出那个荷包。
"哗啦"一声，铜钱倒在桌上，在油灯下泛著温润的光。
三个小脑袋立刻凑了过来。
“一、二、三...”大丫认真地数着，手指点着每一枚铜钱。
狗蛋急得直跺脚：“大姐数得太慢了！”
季知夏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别急，让姐姐数完。”
“整整七十文呢！”大丫惊喜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比上次多了四十文！”
季知夏点点头，从钱堆里分出八文推到一旁：“这些是交了税的钱，剩下的六十二文再加上买肉和糖的钱，才是咱们的盈余。”
季知夏将铜钱仔细收进荷包，系紧袋口藏回怀中，“你们去吧桌子收拾了，娘去腌制肉。”
狗蛋麻利地摞起碗筷，大丫准备跟过去洗碗，二丫踮着脚用抹布擦桌子。
“大姐，你说，明天还能吃肉吗？”狗蛋抱着碗站在灶房门口，眼睛在昏暗里亮得惊人。
大丫不知如何回答，为难的看着季知夏。
季知夏正往陶罐里码肉块，闻言手腕一顿，盐粒簌簌落在肉上，像下了场细雪。“省著吃能好三天天。”
她故意把话说得含糊，心里却算得清楚，这些肉若腌得咸些，配上菜够吃好多日的。
季知夏将最后一块肉压实，盖上陶罐的盖子，灶房里弥漫着盐粒和肉腥混合的气味。
狗蛋仍站在门口不肯走，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娘。
大丫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别缠着娘了，一会带你出去玩。”
季知夏擦了擦手，蹲下身平视著狗蛋，柔声道：“肉得留着慢慢吃，晚上娘给你们煮粥，放一丁点儿肉末进去，香得很，好不好？”
狗蛋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好！”
二丫已经擦完桌子，踮着脚把抹布挂回灶台边，小声问：“娘，隔壁张婶今天是来送了东西！”
季知夏闻言一怔，随即快步走到门边，果然看见门槛旁放著一个小布包。
她弯腰拾起，解开系著的麻绳，里面竟是三身衣服。
“你张婶什么时候来的？”她轻声问二丫。
“就在娘没回来的时候，”二丫仰著小脸，“张婶看你没在，让我们收了东西就走了。”
季知夏抖开那几件衣裳，细细查看。一套粗布褂子；两套素色襦裙。
“来，都试试。”她招呼孩子们过来，声音里带着难得的轻快。
狗蛋第一个蹦过来，迫不及待地套上那件褂子。
袖子长了半寸，季知夏蹲下来帮他挽了两折。“正好能穿到开春。”
大丫和二丫互相帮着系襦裙的带子，二丫转了个圈，裙摆像花瓣似的绽开。“娘，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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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夏正伸手抚平大丫肩头的一道褶皱，温声道：“好看，等娘再多挣些钱，过年给你们买粉色的。”
大丫摇摇头，小手轻轻抚过襦裙的布料：“娘，我不要粉色的，这身就够好了。" ”
大丫的眼睛清澈，没有半点勉强，只是抿了抿唇，又小声补了一句：“省下的钱，给娘做新衣裳。”
季知夏伸手拢了拢大丫的头发：“傻丫头，娘也有，娘的衣服还没做好。”
正说著，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知夏，孩子们的衣服还合身不？要不要再改改？”是张氏温厚的声音。
季知夏连忙去开门，见张氏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个小竹篮，里头装着几颗新鲜的萝卜。
“合身得很，孩子们都欢喜着呢。”季知夏笑着侧身让她进来，“您费心了，还特意跑一趟。”
张氏摆摆手，目光慈爱地扫过三个孩子：“我就怕衣服不合身，都是长个子的时候。对了，这萝卜是今儿刚从地里拔的，炖汤最鲜甜。”
季知夏接过竹篮，心里暖融融的：“您总是惦记着我们。”
“邻里之间，说这些做什么。”张氏摆摆手，又压低声音，“对了，我家那口子今个去地里看过了，说麦穗沉甸甸的，比去年能多收三成呢！”
季知夏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嘴角不自觉扬起：“真的？那可太好了。”
张婶掰着手指算道，“要是收割时天气好，交完租子后，剩下的够吃到明年了。”
二丫正蹲在地上玩新衣服的衣角，听到这话仰起小脸：“娘，那我们是不是能多吃几顿白面馍馍了？”
“可不是嘛！”张婶笑着捏了捏二丫的脸蛋，“等收了麦子，让你娘给你们蒸糖三角吃。”
狗蛋一听"糖"字，立刻从灶台边蹦过来：“真的吗？我要吃三个！不，五个！”
大丫轻轻拽了拽弟弟的衣角：“别贪心，还要留着过冬呢。”
季知夏看着孩子们雀跃的样子，心里盘算著若是收成真如张婶所说，除了抛出户税和分出去的一半，剩余的口粮或许还能余出些换些盐巴、针线。
“不过...”张氏突然压低声音，“听里正说官家要加租子，说是今年年景好，按收成的四成收。”
季知夏心头一紧：“四成？往年不都是三成吗？”
“谁说不是呢！”张氏叹了口气，“里正为这事还去找官家询问，结果被赶了出来。”
季知夏暗想，四成的税租...这样一来，剩下的粮食怕是刚够糊口，哪还有余粮换别的？
“娘...”大丫敏锐地察觉到季知夏的情绪变化，轻轻靠过来，小手搭在她的手掌上，“没事的，我们吃杂粮饼也行，狗蛋你说是不是？”
狗蛋虽然年纪小，却也懂事地点头：“嗯！杂粮饼就著腌菜，可香了！”
季知夏反手握住大丫的小手，笑了笑：“够你们吃的，娘是在想，等收了麦子，给你们做什么好吃的呢。”
张氏以为她有忧虑，宽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家那口子等收完粮食去县里找活计。到时候让他帮你留意著，看有没有轻省些的短工。”
季知夏轻轻摇头，目光坚定：“不用麻烦大哥了，孩子们还小，离不得人，我自己能想办法。”
张氏会意地点点头：“也是，是我考虑不周。”她起身拍了拍衣襟，“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还要给你做衣服。”
季知夏跟着站起来：“我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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