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千的验尸很快有了结论。
瞳孔极度缩小,指甲呈暗紫色,明显是大烟吸食过度的死状。
这与孟嫱用经验判断的结果一致。
唯一与孟嫱的猜测不同的是,雷千的真正死因确实是大烟吸食过度导致意外发生,然而雷千并不是老烟枪,这次吸食大烟应该是他第一次。
这是于川调查的结果。
他雷霆手段,听到雷千尸检结论后,迅速组织人手就雷千的心腹进行审问调查。从而得出了这个结论。
在场听到调查结果的人只有于川和雷宝珠。
雷宝珠的坚持是对的。她的父亲是遭人迫害意外而死,凶手就在玉屏山。那晚和雷千一起喝酒的人就有可能是凶手。
于川屏退所有人只留下了雷宝珠。
雷宝珠处在一定要为父亲找到凶手的愤恨中。于川一句话浇灭她全部的希望。
“你父亲这个死法会牵连很多人。”
雷宝珠不甘:“于叔想要护着害我爹的凶手吗?这里的人都是您的弟兄,难道我爹就不是吗?”
“大当家回来必定会揪出所有参与吸食大烟和进行烟土买卖的人。你爹被迫吸食大烟是很可惜,可是你爹背地沾了烟土生意,在凌帮就是在找死。”
雷宝珠愣了愣,她低头躲了于川看她的骇人的眼神。
“我不管你是怎么跟冯傲雪告的状。今天这档事,你要是为了凶手决定不顾一切将事情闹大,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你去闹。可是,你爹做烟土生意的事要因此被曝光,我可不能保证你爹的尸骨可以安心下葬。”
谢令坤这个在死人堆里夺得凌帮大当家的人,才是所有人心里的恐惧。于川爱护帮内弟兄,他能留雷千一个全尸,必定不想让他的尸体被野狗啃食。
“于叔想让我放弃吗?”雷宝珠还是不甘心。
于川意味深长地说:“雷千是我一起打天下的兄弟,我希望他可以清清白白的瞑目。”
雷宝珠明白了,于川让她退,她不得不退。她说了孟嫱不追究雷千绑架的事,她问于川:“我什么都不要了,现在能送我父亲回家吗?”
于川理解雷宝珠想让父母早点地下重逢的孝心。他也不想让凌帮的一堂之主的后事都受尽嘲讽。
于川同意了:“明日吊唁完,送你父亲回红木坡。”
雷宝珠应了,接着说:“我希望于叔能够可怜可怜我。今日我息事宁人,但我不会放过害我爹的凶手。”
于川答应了:“会给你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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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嫱是在下午听到了这个消息,消息是谢梵亭告诉他的,可信性极高。
孟嫱答应雷宝珠不追究雷千生前绑架自己的行为,这让雷宝珠非常放心,也就不再阻止于川要做的尸检。这在孟嫱的意料之中,但她没想到谢梵亭会来告诉自己。
他给出的理由是:“孟家小姐的经验老道啊,看了几眼就能判断出雷千吸食过大烟。”
这句话戳到了孟嫱的心事,她没有与谢梵亭耍贫嘴,沉闷道:“我亲眼见过有人因此而死。”
谢梵亭的笑僵了僵,见到孟嫱露出的伤心神色,没再与她玩笑了。
孟嫱说:“我原以为雷宝珠急着送回她爹的尸体,是怕吴全将绑架我的事全算在雷千的头上。没想到,她还怕被调查出雷千做了烟土生意。”
“宝珠姐是我们凌帮的女儿,可不是笨的,说不定雷千的烟土账都是她算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谢梵亭看向孟嫱颇为骄傲地说,“除了你孟家大小姐,还是有会做生意的女人。”
“女掌柜我见多了,吕家大奶奶做烟土生意更是好手。”
谢梵亭被堵的没话说。
“雷宝珠应该知道他爹跟着谁做生意了吧。”
“知道,到这个时候也应该知道强迫他爹吸大烟的人是谁了。”
孟嫱也猜到了,她还知道凌帮内部很快就要风雨大作。孟嫱很快收回情绪问谢梵亭:“现在我们能谈一下赎金的事吗?”
“你就这么不想让孟家拿赎金换你?”谢梵亭觉得孟嫱太执著了,别人巴不得家里有钱有势,可以轻而易举拿赎金捞人呢。
孟嫱说:“这是我的家事。”
谢梵亭才不管孟家的家事,从炕上坐起来盘腿面向孟嫱说:“行,我就痛快告诉你。”
孟嫱洗耳恭听。
“你二叔的大舅哥和吴全除了谈钱还谈了烟土,现在烟土没到吴全手里,我抓不到证据。这份证据还不够我对付吴全,最好我能知道你家的这位外姓亲戚还和吴全的哪些心腹有勾结。只要你回到孟家,给我这份名单,我就放你走。”
“你需要那么多人的名单?”
“斩草除根才行。”
谢梵亭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孟嫱意识到了他的狼子心。她说:“你不放我走,我怎么拿证据?”
“我会先放你走,三天后我找你拿名单。”谢梵亭虚指孟嫱心脏的位置,“我赌你言而有信。”
孟嫱握著谢梵亭的手指,反手指向他的心脏,郑重道:“谢梵亭,你该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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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三,是孟嫱原定的成亲日,也是她在玉屏山的最后一天。
玉屏山山门打开,来吊唁雷千的人山呼海啸。凌帮土匪十万余众,单是吊唁代表就有上千余人。雷宝珠站在雷千的棺木前鞠躬感谢各位长辈前来。
谢梵亭很忙没有时间与孟嫱说话,孟嫱关上窗子享受最后一个可以懒散偷闲的日子。今天上山的人实在是多,她特意将门锁好才躺下。
白天的唢呐声一直吹到晚上不停,孟嫱忍着声音渐渐习惯了。正准备睡着,忽然感觉到脚下一阵凉意,她往里面缩了一下,觉得这股阴风来的蹊跷。
她突然睁开眼睛,昏暗的屋子看不清来人,只觉什么东西像野兽一样向她扑过来,没等她作出反应,有人按住了她的脖子。
“小美人儿,睡觉不锁窗,是在等我呢吧。”
熟悉又恶心的声音叫散了孟嫱的魂儿。吴全疯了,他竟然敢在这个时候闯谢梵亭的屋子。
孟嫱反抗,对他拳打脚踢,可是女人的力气总是输给男人。吴全掐的她喘不过气,反抗变成了去掰他的手指。
“吴……全……”
吴全有了被孟嫱刺伤的经验,一只手狠狠地控住她的手腕,翻了她的身直接用膝盖压在她的两只手臂上,见孟嫱继续反抗,一个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孟嫱只觉头晕眼花,嘴里泛出血腥的味道。
“妈的!小浪蹄子!是不是你告诉于川我碰过大烟,是不是?”
“不……是……”孟嫱艰难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是你们孟家主动给我供烟土,现在还敢举报我!”
孟嫱面红脸涨,白眼都快翻了出来。她的双手被狠狠压在他的膝盖下面,两条腿腾空扑腾企图借力逃脱。
“妈的!一个被抓上来的贱人,真以为被谢梵亭睡过就没事儿了。到了我的地盘,不只谢梵亭能睡你,谁他妈都能骑你!”吴全去扯孟嫱的衣服。
因为躺在被子里,孟嫱已经脱了虎皮大袄,身上只有红艳的单衣,一扯就破。
外面的哀乐声不减,孟嫱拚命弄出的动静没有任何威慑力。她拚命地抵抗,但是脖子和胸口的凉意在告诉她,抵抗似乎无效。
“谢梵……亭……不会……放过你……”
“谢梵亭不过是他谢令坤的一条狗,我倒要看看他敢为你做到什么程度!”吴全欺身下去,张嘴就要咬孟嫱的脸颊,孟嫱奋力掰开吴全右手的手指,吴全痛叫一声,疼痛使他一下子松开孟嫱的脖颈。
那只被孟嫱戳出一个窟窿的手再次崩出血,吴全疼得呲牙咧嘴。孟嫱趁乱爬起来去推窗子想要跳出去,人刚出去半截身子就被吴全从后面扯了回去。
头摔在坚硬的炕上,孟嫱顿时眼冒金星。
吴全再次死死按住孟嫱的脖子,满口脏话的骂了几句:“小贱人,今天是你的成亲日,老子一定做死你!”
孟嫱快要窒息了,她的手已经没有力气,腿向上蹬,脚不断踹著窗户,窗子起伏,寒风灌进她被撕扯过的衣服里。
吴全的手往孟嫱的腰上扯,孟嫱死守自己的裤子,眼睛正好对上门口,用尽最后一声力气喊出声:“谢梵亭……”
吴全回头看去,孟嫱抽出头上的银簪,外面火光点点,孟嫱的银簪插进了吴全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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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全痛苦地大?一声,回手要夺孟嫱扎了自己脖子里的银簪。孟嫱不给他机会,双脚胡乱扑腾,正好踢到了吴全的裆部。吴全再次嚎?,?声盖过了门外的唢呐声。
孟嫱踹倒他,吴全抓住她的腰大骂几声。孟嫱瞬间起了杀心,反手银簪再次刺入他的右眼。吴全失去了力气,倒了下去。
窗子已经坏了,寒风吹起孟嫱的乱发,银月给她的银簪镀上一层冰冷的寒意。
这根簪子被谢梵亭磨过,他说磨过的银簪可以更好的杀人。
现在孟嫱要杀人。
她骑在吴全的身上,双手握紧银簪向下刺去,撕心裂肺地大喊:“去死!”
“孟嫱!”
谢梵亭推门而入时,银簪刺进了吴全的身体。
谢梵亭屋子的窗子被踹的稀烂,因为窗子起起伏伏,终于引起灵堂的人注意。
谢梵亭第一个察觉到孟嫱有危险,立刻冲去上面。
他的身后跟了不少人,他们提着火把,亲耳听到孟嫱的喊声,清楚看到孟嫱刺下去银簪。
所有人都愣了,谢梵亭最先反应过来,直接跳上炕,将吴全身上的孟嫱提起来抱在怀里挡住所有人的视线。
孟嫱衣衫不整,一看就是被欺负了。她浑身发抖,身上的戾气在谢梵亭护住她的时候渐渐消失。
“谢梵亭?”孟嫱发抖的手摸上谢梵亭的脸,确定来的是他,不是别的坏人。
“是我。”谢梵亭捡起炕上的被子盖住她的身体,他的身后火光越来越亮,身后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全喊著抢救吴全。
“我……杀人了……”
“没有。”谢梵亭回头,看见那支银簪并非扎在吴全的心脏处,他告诉她,“他死不了。”
孟嫱是想杀他,但她没找到致命点。
她不能沾上人命。
这是谢梵亭的第一反应。
吴全被带了出去,一群人呼啦啦地去找柴鸿。
孔震走过来,看谢梵亭把孟嫱护的紧,没有走近说:“兄弟们可都看见了。”
“我知道,我会跟二当家噷代。”谢梵亭说。
“你怎么噷代?”
“进了我的屋子,欺负我屋子的人,你说我怎么噷代?”谢梵亭几乎是吼出来的。
门外雷宝珠的脚步停下,看向窗户的方向。破烂的窗户里面,孟嫱披着棉被被谢梵亭护在怀里。
她没有停留,转身离去。
谢梵亭的吼声让孟嫱清醒了一点,孟嫱推开谢梵亭,从谢梵亭的身前探出头对孔震说:“他怀疑我告诉于丰,他碰过大烟的事。”
谢梵亭和孔震的眉头都紧了紧,因为他们并没有与于川聊过这些事。
孟嫱重新看向谢梵亭,寒冷的夜,他的额头起了汗珠。
“吴全吸了大烟,我闻得到大烟的味道。”孟嫱提醒他们,“现在去他的房间,也许能搜到。”
孟嫱被重新安顿一个住处,是厨娘王大娘的屋子。
王大娘看孟嫱被扯烂的衣服骂了好几句吴全是个天杀的玩意儿,找了一件干净的棉袄给她换上。
谢梵亭送完她要走,孟嫱?住他,心中所有的怨言和委屈在这一刻爆发出来:“谢梵亭,你说过我不会有危险的。”
谢梵亭理亏:“是我的疏忽。”
“是有人对我借刀杀人。”孟嫱看谢梵亭,“你应该知道是谁。”
让吴全误以为是孟嫱向于川告状,吴全就可以发疯了一样对孟嫱施暴。能够与吴全说烟土又不让吴全怀疑的人,只有一个。
“我会再查查的。”谢梵亭说。
孟嫱失望:“我经过很多次被同行算计,我不计较,因为我知道我坚持的公平是对的。可是现在我发现这个理论对女人之间的纠纷没用……谢梵亭,你一点都不公正。”
“你还想让我怎么公正?”谢梵亭走到孟嫱面前,让她只看自己,“自从你到了玉屏山,我哪次不是偏向你的?如果没有我,你早就被吃干抹净,还怎么在这跟我高高在上,讲什么破公正!”
谢梵亭也急了,他也窝著一肚子的火没处撒,他也一样想要弄死吴全。
“吴全会死。”孟嫱突然说。
谢梵亭问她:“你还做了什么?”
“你知道的,我特别会找人脖子上的动脉。”孟嫱眼里怨恨丛生,“我的银簪刺进去了。”
事发突然,所有人看到孟嫱的银簪扎进了吴全的身体,没有注意他的脖子上还有被刺过的痕迹。但是很快他们就会发现,孟嫱会杀死他。
谢梵亭靠近孟嫱压低声音说:“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你杀死了凌帮三当家,是不会活着走出玉屏山的。”
“我杀死了他,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替他的位置。”
谢梵亭服了孟嫱胆大包天:“这个时候你还要与我谈条件。”
“找到大烟,他就算死也是理所应当。于川不会找你的麻烦,也不会让我一命偿一命。”
“你在赌?”
“对。”孟嫱的眼眶红了,“我想回家。”
再坚强的孟嫱在经历了刚才的求救无门和险象环生后还是掉下了眼泪,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是她含不住的害怕。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指望谢梵亭,她怨不着他,谢梵亭也没有义务为了自己和吴全对着干。
可是她只能在谢梵亭这里发泄出来,尤其是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她没法不委屈。
这里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孔震来找谢梵亭告诉他吴全屋里的大烟找到了,不仅有大烟还有没有制作完成的烟土。
谢梵亭看了孟嫱一眼,孔震又将谢梵亭带出去告诉他说:“柴鸿说了,吴全活不下来了。”
屋内的孟嫱死死盯着门外的他们。
谢梵亭让他回去,自己则是走进屋子对孟嫱说:“恭喜你,赌赢了。”
“吴全死了?”
“没。”
“为什么?”
“真想沾人命?”
“杀死一个臭虫,我也算为民除害了。”孟嫱渐渐冷静了下来,她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连只鸡都没杀过,现在却差点杀了人。
她的手指冰冷,忽然落入到更冰冷的手心里。
谢梵亭的状态不比孟嫱好哪去,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全部超出他的预料,他的脑子都快转冒烟了。但他还是会抓住孟嫱的手,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你没杀人。”
谢梵亭的手很舒服,不管是热的还是冰的,孟嫱都能感觉到他的指骨可以严丝合缝地扣住她的。
“孟嫱。”谢梵亭蹲在地上抬头看坐在床上的她,桌上的烛光在他眼中闪烁,闪烁的火光中却是孟嫱迷茫的神色,“明日一别,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吗?”
孟嫱不知道谢梵亭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谢梵亭忽然笑了,他笑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他。
孟嫱是商人,他是土匪。
他们没有机会再见面的,他可做不出强抢民女的勾当。
“好好休息,明日我送你下山。”谢梵亭松开她的手,起身走到门口,“哦,忘了跟你说一句话。”
“良辰吉日,新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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