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盏红喜(8)(1 / 1)

半盏春 阿尔郡 4733 字 1个月前

打手?

孟嫱回孟园的一路都在想谢梵亭说的打手,以至于到了孟园门口,陈泳下来开车门她都忘了下车。

孟喜生已经进了园子,孟嫱停在车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让陈泳去雇打手。

陈泳不解,孟嫱也对自己这么相信谢梵亭的行为感到不解。

按道理她不应该信一个土匪说的话,可是谢梵亭不是一般的土匪,他是一个很好交谈的人,又很注重利益的人,她愿意相信他一次。

东桦院里还有争执声,陶雨声给孟喜生送完夜宵就到了东槐院的孟嫱院子。

孟嫱照例问东桦院吵什么,陶雨声回答说:“还是池大爷的事。二爷要送池大爷回池家老家,二夫人不同意。”

孟家二叔和二婶很少吵得这么凶,现在为了池同几乎天天吵架,扰得所有人不安宁。

陶雨声说:“幸亏你帮了二夫人,不然这声音就要吵到东槐院了。”

“大姑知道吗?”

“老太太知道二叔院子吵,不知道吵得这么凶。”

“明天给庄子送个信,让大姑过来看看。”孟嫱放下鸡汤碗说,“近日我们与新督军府往来密切,这事不能留在年后解决。”

陶雨声明白。

第二天一早陶雨声就派人回庄子送信儿,孟嫱白天与陈泳终于对完最后一笔孟庆生的账,在环佩的簇拥下去选今天参加晚宴的衣服。

孟嫱是一个坚持自己审美的人,拒绝了环佩推荐的素雅旗袍,穿了深色却绣著红艳红梅的倒大袖衣裙。

她喜欢穿可以在满是男人的交际场上凸显出自己的衣服。她的性格从小被教导的十分谦卑,但态度又是十分张扬。她始终记得孟喜生对她说的话:想在男人场上取得话语权,华丽是女士的优势也是女人的?枪。

手工缝制的红梅缠绕在她的腰间,红梅向上绽放,在冬日最为昂扬。

孟嫱的大衣被应侍生拿走,手接过玻璃酒杯对每一位上前说话的男人,微笑相对。

这当中有她的竞争对手,也有她的合作伙伴。他们曾经剑拔弩张,也曾在一起谈笑风生。孟嫱热衷于与每一个人建立联系,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在她眼中都是宝贵的财富和未来竞争的机会。

孟家父女在平城的影响力颇大,只要是两人一起出现的场合,总是能够听到“虎父无犬女”的赞美。孟嫱尚且保持一点谦逊,孟喜生则是毫不吝啬对自己女儿的炫耀。

多年的合作伙伴给孟嫱引荐了两个人物,一位是新任警察厅厅长林逸,一位是新任督军冯督军的副官毛笑天。

在池同的事情上,孟嫱已经对这位新厅长略有耳闻,但对这位毛副官却是第一次见。

两位都是年轻有为的青年,对待佳人也都表现的彬彬有礼,十分绅士,看不出来是同出覃军的战争分子。

林逸邀请孟嫱有朝一日一起吃个饭,孟嫱因为池同欠过林逸的人情,承诺她来请林厅长吃饭。

晚宴准备的是平城菜系,听说是借用了吕家的厨子。

吕家地处平城,扎根极深,是平城当之无愧的地头蛇。而孟家是出身覃城乡野,用了十几年才在平城有了位置,综合势力还是不能和吕家抗衡。

就拿今天的晚宴说,单是菜系和平城的风土人情,孟喜生和孟嫱就没有多大的发言权。然而参加这种权贵晚宴,讨论菜系只是餐前点心,真正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军阀混战,财政吃紧。

江东覃军一举吞并平城,让本就欠了巨额军费的覃军不得不勒紧裤腰带。

覃军还控制最繁华、最富有的沪城。听闻沪城的商界拒不配合覃军索要金银的命令,所以覃军大帅不得不将视线落在平城富商的钱袋子里。

新任代理督军冯督军为安抚民心,将大量钱财放在安置战后难民上,军队欠饷已有三个月,急需一大笔钱。所以冯督军下令对平城各大小商行提出“特别征税”,明早开始执行。

特别征税的政策来得突然,打得所有在场商户老板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些人自是不会同意覃军的霸道行径,纷纷表示反对,甚至有人拍案而起,中途离席。

平城与大都市沪城不同。平城没有商会统一筹措,更没有完整的金融体系保证商业运行,所以平城商户与军阀统治之间的矛盾向来直接,永远都是面对面的横冲直撞,很少有迂回缓和的时候。

平城与覃军占地覃城也不同。覃城是驻军大城,作为政治、军事中心,覃城的商业发展并不繁荣。可是平城百年来经常换主,对于谁来统治平城对平城百姓来说并不重要。所以只要统治者还能说得过去,平城大门随便可以打开,如果统治者说不过去,平城的大门也不是那么轻易被攻破。

晚宴上的矛盾初见端倪。

还有不少人在看孟家和吕家的意思。

吕家家主吕大智和孟喜生几乎是同时起身,他们没有直说对这项政策的反对,但选择离开已经说明了态度。

孟嫱站起来时正好与对面的毛笑天对上视线,毛笑天可没有冯督军那么面色严峻,他向孟嫱端起酒杯送了一下,祝她一路顺风。

被一个军阀祝一路顺风可并安全。

孟嫱因为去拿大衣耽误了一点时间,孟家汽车自然落后吕家汽车很多。

忽听前方一阵枪响,接着孟家汽车的轮胎被爆了胎,车子不受控滑行四五米撞到路边的巷子口才停下。

街上一片混乱。

孟嫱慌张地先护着身边的父亲,父亲他手里握紧桃木手杖紧紧地盯着前方。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是孟嫱还没有学会的本领。

“爹,您没事吧。”孟嫱关心父亲。

孟喜生按住孟嫱的手说:“别慌,别怕。”

有父亲在,孟嫱不会害怕。

孟家此次出行有两辆汽车,一辆载着孟嫱和孟喜生,一辆带了三位打手。

这时打手已经下去查看情况,回来汇报凡是先行离场的晚宴宾客全部被人带下车绑了。

孟喜生问:“看清是谁做的了吗?”

打手回答:“看衣着应该是凌帮的土匪。”

凌帮土匪绑人从来不隐晦,连个简单的面?也是不戴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凌帮行事。

孟嫱意识到谢梵亭让自己带打手实则是提醒。

可她还没来得及多想,车子被从后面猛撞几下,孟嫱的头直接磕到前排椅背上,顿时鼻骨发酸,眼冒金星。

宁静的夜在枪声和打杂声喧闹起来,夜间夹杂的危险不断向这边聚拢。

提前准备的打手在这时候起了作用。孟嫱给的雇佣金多,雇佣的打手敢拚命,斩断后方,一路护送孟家汽车回到孟园。

孟园的灯火通明,二姨太环佩和四姨太陶雨声请大夫的请大夫,加守卫的加守卫。

孟庆生也被惊动,急匆匆地赶到主院。

外面的枪声太响,很容易联想到半年前的平城之战,战火差点毁了半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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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喜生轻伤,车子被撞击时他撑著前面的椅背,手腕挫了一下,立刻肿起一个大包。孟嫱的也还好,头磕得狠了一点,头晕脑涨,没有力气,在被大夫检查完后被人送回了东槐院。

当晚环佩一直守在孟嫱身边,孟嫱浑浑噩噩吃了药,安静地睡了。

早上起来时,昨夜的那场骚乱已经结束,然而在骚乱中砸下了几个重磅消息。

吕大智的车子遭受枪击,子弹穿透车子的后方,吕家账房先生在这场枪击中死亡,吕大智受伤。其余老板也有不同的伤病情况,有几位侥幸逃了,有几位被扣下送回了督军府。

而没有中途离开的那些老板们,得知街上发生的枪击事件后老老实实地坐在督军府的晚宴现场,在副官毛笑天的催促下签订了“特别征税”的?意书。

陶雨声说,是新任督军和凌帮共?做局,用土匪的方式逼迫平城商户低头。

孟嫱若有所思,待身体舒服了一点来到孟喜生的书房。

孟喜生正在见客,客人都是孟嫱认识的一些叔叔伯伯。他们当中有人和她一样昨夜遭了难,也有几位签署了?意书。他们来此的主要目的是询问孟喜生的意见,如何在这次军阀强权中存活下去。

孟嫱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她的头上还绑着纱布,看起来十足的可怜。

半个小时后,客人们走了。

孟喜生留下孟嫱,与她商议。

孟嫱开始留在平城为孟家产业开疆拓土后,孟喜生习惯与她先聊关乎孟家的商业正事,两人达成一致后,他才会再找大姐孟欢声和小弟孟庆生说事。最后才会召集账房们和各大掌柜开会裁决。

孟嫱回顾刚刚父亲与各位叔伯们的对话,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说道:“我们签署协议吧。”

民不与官斗,商不与军比。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且被碾压的局势。军有枪,匪有人,他们这些普通商户是对付不了他们的。

“这次冯督军的目标是平城各大商行,定是算准了我的实力才敢如此动手。昨日凌帮土匪敢动枪绑人,明日他们就敢上门勒索。”孟嫱摇头,“我们逃不掉的。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吃亏让利,先求个全身而退。”

“一退再退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孟喜生面容严肃道,“签署协议的人说,强制征税的比例是按照商行规模大小制定,我们和吕家都是最多的。今天我们开了这个口子,往后我们只会举步维艰。”

“吕家有何反应?”

“吕大智因伤住院,暂不回复。”

“他在躲。”

“也是在等我们的态度。”

孟嫱想了想说:“我要是吕大智就会答应签署协议,然后将大烟的生意做到覃军军队中去,让覃军的人补上亏空。”

孟喜生呵呵笑:“但愿吕家有人想到你这一层。”

“我们就没有什么可以牵制覃军的产业吗?”孟嫱仔细一想想还真没有。

孟家的产业全部关乎民生,与军阀当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孟嫱愁闷的叹出气,孟喜生握在手里的桃木手杖说:“万事都有破解之处,只是需要时间显现。”

孟嫱不明白。

孟喜生看向女儿,瞧她额头上的纱布,心疼几分:“军与匪的联盟便是最大的漏洞。溪湾你要记住,利益面前人心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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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夜的平城巷战成为平城百姓们惶恐不已的话题。

眼看就要过年,好不容易结束战乱刚刚走回正轨的平城百姓又被枪声惊得人心惶惶。百姓们房屋紧闭,商铺人迹寥寥。本应该是购置年货的热闹时节,却因为军阀一己私欲断了过年的气氛。

孟嫱代表孟家签署了“强制征税”的协议,吕家派来了吕大智的儿子吕迎杰参与签署。

签署完毕后,副官毛笑天收起文件,恭恭敬敬地目送他们离开。

孟嫱望了他一眼,才意识到自己小看了虚假恐怖的毛笑天。

从司令部出门,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雪。

孟家的汽车拿去修理,孟嫱早上是坐黄包车来的。吕迎杰邀请孟嫱上车,他送她回去。

说起吕迎杰,孟嫱和他还有一个小故事。

小时候孟嫱跟着孟喜生第一次拜访吕家,吕家老夫人一眼就看中了孟嫱。那时孟嫱才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吕老夫人就玩笑似张罗让孟嫱和吕迎杰定娃娃亲,说什么缔结两家之好。

因为是长辈们的玩笑话,没有人当真,没几年吕老夫人病逝,这个玩笑话更是随风消逝。还是孟家决定招婿时,吕家太太提起了这件小事,那会吕迎杰打趣孟嫱:“入赘可是会拖孟家的后腿,干脆孟嫱嫁我得了,咱们两家强强联合。”

这句玩笑话当即引起孟嫱的不满,孟家踩了他一脚离开了偶遇的饭店。

天气不好,孟嫱怕冷,她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吕迎杰的车。一阵冷风吹来,吹来了一个声音:“孟溪湾。”

孟嫱寻声望去,一辆黑色的汽车正好停在马路边,车窗落下,有人探出脑袋喊出她的名字。

孟嫱嘴角微微弯起,心想谢小爷胆子真大,这会还敢出现在督军府,不怕周边这些来签署协议的老板合伙撕了他。

谢梵亭不仅胆子大,玩味的笑容更大,眼睛一直在孟嫱和吕迎杰之间流转。

吕迎杰眼看到了这个男人,顺势看过去。他不认得来人,问孟嫱:“你认识?”

“认识。”

“谁啊?”

“一个朋友。”孟嫱没有上吕迎杰的车,裹紧身上的大衣对吕迎杰说,“多谢你的好意,我先走了。”

孟嫱快走了几步,谢梵亭推开车门,孟嫱直接坐上谢梵亭的副驾驶上。

“走吧。”孟嫱说。

谢梵亭轻笑一声:“孟家小姐这是拿我当司机了。”

“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下车了。”孟嫱作势去开车门。

“走走走。”谢梵亭忙拦孟嫱,一脸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启动车子,“去哪?”

“流花馆。”

车子刚启又被谢梵亭狠狠踩下刹车,怀疑自己这几天耳朵冻坏了,听错了话:“去哪?”

“流花馆。”孟嫱又强调一遍,看向谢梵亭笑说,“怎么?怕我见你老相好?”

去他娘的老相好!

谢梵亭气得笑出声,用力地重新启动汽车,舌头顶着上颚:“让我怕的人还没出生呢!”

“孟溪湾,老子真想把你按在那!”

“是吗?”孟嫱满不在乎,“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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