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四盏圆缺(1)(1 / 1)

半盏春 阿尔郡 4860 字 1个月前

孟家的除夕夜办的盛大,颇有点奢靡不知国恨的味道。

年夜饭前,孟嫱到父亲居住的主院的一个房间给母亲上了香。

母亲牌位前的供品是父亲准备的。除了水果和茶水,还有新鲜的炸小黄花鱼和小酥肉。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吃的东西,也是孟喜生为数不多会的菜品。

早饭之后父亲便一直忙着下厨准备这些东西。可能也是年纪大了,父亲的手掌不如以前灵活,手背被油溅到造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泡。

孟嫱给父亲上药,重提搬母亲牌位进祠堂的事。母亲去世快二十年了,牌位一直放在父亲居住的院子里总是不合适的。

母亲在与父亲成亲前只是普通朋友,那时候少男少女们也会聊婚姻嫁娶。

母亲说,她不想跟公婆住在一起。每天看自己的娘侍奉公婆费力不讨好的样子,她就心疼。

这或许是一个小姑娘随口一说的事。但在年轻的父亲心里,就成了自己应该许给她的承诺。

孟嫱的祖父祖母去世的很早,母亲嫁给父亲后并没有任何公婆的压力,但是母亲去世的也很早。父亲觉得母亲年纪轻轻的就走了,让她那么早去跟公婆在地下见面,她肯定要不高兴了。所以在祠堂修建完成后,父亲一直没动母亲的牌位,就这样放著了,想着等自己百年之后他们一起被挪走,黄泉之下他来侍奉自己的父母。

如今一看,母亲在地下的时间比陪在父亲身边的时间要长的很多很多。

“快了。”孟喜生的声音很沉很沉。

孟嫱没有再说这件事,给父亲擦好药膏,就与父亲出去一同去吃年夜饭。

年夜饭桌总体来说是喜气洋洋。大过年的谁也不想触谁的霉头。就连孟欢生见到孟嫱还会对她笑笑,叫她一声溪湾,让她出去看烟花。

平城的“烟花”孟嫱已经看够了。

她抬头仰望夜空,想的是它要是绽放在和平年代就好了。

二十多里地的玉屏山上。篝火融化大片雪地。喝酒、吃肉、嬉闹,这是凌帮的日常,无关年节。

谢梵亭没有坐在宴席上,而是坐在广场附近的石阶上。

这个方向正好能看到平城。

他手里把玩着一根银簪,面容冷俊的不像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

孔震提了一壶酒走上来,瞧见谢梵亭手里的银簪,又看了一眼谢梵亭,直接建议道:“干脆再把孟家小姐绑上山得了。”

谢梵亭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他收起银簪说:“我就是图个新鲜。再绑她上山,你和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孔震只是笑笑,可不敢招惹谢小爷的臭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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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二一早,孟嫱只带了陈泳出了门。

岭南路远,环佩给孟嫱准备了一大堆小零嘴,让她在路上吃。

每次出门送行,环佩都是哭的最?的那个。陶雨声每次都劝她,别哭了不然溪湾出门都不放心。郭琴儿可不会哭,每次送人都要孟嫱给她带当地特产小吃,不多不少就要一两,她还要保持身材呢。

孟嫱和林家二小姐林问安约好走一趟岭南。

林家是平城是做婚庆生意的。

去年平城之战惨事颇多,最受冲击的就是林家的婚庆买卖。年末又碰上新任军阀的特别征税,林家可谓是苦不堪言。

林问安受家中祖父吩咐,去岭南开拓新生意。知道孟家有在岭南建立茶园的打算,比较了解岭南的情况,所以就拉着孟嫱一起去了。

林家出车。

是马车。

孟嫱远远看到马车旁边对自己疯狂挥手的林问安,立刻拉着陈泳转身就走。

林问安看到孟嫱走了,提着裙子指着她的背影喊她:“孟溪湾,你给我停下!”

普天之下孟嫱最不敢惹的就是她林家二小姐。谁不知道林家二小姐林问安发起疯来有多恐怖。遥想当年,一杆红缨枪舞得是虎虎生风。再看近几年,作为平城第一个摸枪的非军人女性,更是敢直接将人头顶的苹果当靶子用。

林问安一嗓子可把孟嫱给唬住了。

孟嫱认命一般转身回去,又到了林问安身前。

“林二姐。”

林问安双臂一抱,单脚点地,质问孟嫱:“往哪跑?”

“往家跑。”

“跑什么?”

孟嫱拍了一下马车上的铁皮车厢直接说:“坐马车去岭南,我怕冻死。”

林问安不严肃了,笑嘻嘻地搂住孟嫱的手臂,拉她到马车前:”“嘿嘿嘿,知道我们孟老板怕冷,我早有准备。”

车厢的门一开,孟嫱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原本马车里的坐凳被卸下,全部换成毛绒绒软乎厚实的被子,软被厚厚一层,人坐上定然会陷进去。

孟嫱吃惊马车被如此布置,可一想,这确实是林问安会做的荒唐事。

“这辆我们坐,后面那辆给陈泳和阿鹏。还有一车拉着炉子和煤炭,专门烧汤婆子用。”林问安敲敲马车的门骄傲道,“怎么样?准备的够充分吧。”

是很充分,可是这样确定方便吗?

孟嫱提议:“用我家的汽车吧。”

“汽车太烧油钱,咱们只是出一个门何必这么大投资。而且汽车金贵,万一路上坏了,咱们可没外国佬会修汽车。而且……”林问安凑近孟嫱低声说,“床铺舒服,最适合睡懒觉了。”

“就这么定吧。”孟嫱毫不犹疑回头对陈泳说,“把咱们的东西搬到你用的马车上,再把岭南茶园相关的文件送过来。”

陈泳应了一声,回去从孟家的汽车上搬东西。

林问安看陈泳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碰了碰孟嫱说:“我发现陈泳这小子对你是越来越言听计从了。”

孟嫱让林问安别瞎说。

“他现在是我爹亲自点名的新账房,这会肯定要表现的好一些。”

“啧啧啧,继续自欺人吧,我的孟老板。”

三辆马车顺利出城。去岭南要经过凌帮的势力范围新木堂。

阿鹏是林问安的账房,行至新木山山口时下了马车递噷过路费。

林家是给凌帮过路费最积极的商家之一。

他们是做婚庆生意的,有时也承接送新娘的工作。

凌帮以前强抢民女最猖獗的时候,从未给过林家难堪。就是因为林家年年上供金银并上噷过路费。

现在凌帮改朝换代,民女是不怎么抢了,但过路费翻了个番。

林家小本生意接受不了凌帮打劫,所以继续出高额过路费保平安。

这是林家对外的说法。

林家对内的说法还有一个不好对外面说的原因。

林家老爷子独子英年早逝,儿媳改嫁后留下两个孙女。林家大小姐年少时溺过水,虽然抢救及时但脑子出了问题,现在只有三四岁孩童的智商。林二小姐成为林家的希望,但也终究是个看似容易被欺负的女儿家。林老爷子知道自己无法一直长久陪伴两个孙女,所以才对凌帮的行为一忍再忍,算是给两个孙女留下一个保障。

林家与孟家是至噷好友,孟嫱理解林家的示弱。

过路费噷了,马车重新行驶,但只行驶了一会儿就被新木堂的人拦住了。

林问安推开车窗问发生了什么事。

阿鹏出去打听回来告诉她:“是红木堂的人从玉屏山打道回府。前面路窄,得给他们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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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木山下是一个两条路的交汇处,经过这个汇合口方能继续向前,过这个山门。

林家的马车从南而来,从玉屏山方向过来的车是从东过来。而交汇处向西的方向只有一条窄路,需要在这个交汇处让行通过才行。

林问安探出身子,前方的路狭窄不假,可是也没见后方的路有任何人影。

连人影都看不见,让什么路啊。

“这条路不长,我们先过去。”林问安关上车窗,人气哄哄地往被子上一坐。

马车重新行驶,孟嫱怀里抱着汤婆子说:“老爷子让你忍着点脾气,你是一点也忍不住。”

“我早就看这群土匪不顺眼了,过路费交的我恶心,怎么就没人剿了他们。”

“凌帮现在受两方军阀哄著供著,谁敢剿。”

两个大轮子的马车在窄道上行走缓慢,路不平容易打滑,孟嫱的身子跟着晃悠了几下。忽然马车再次被停下,紧接着一声响亮的鞭子抽打地面的声音传来。

林问安坐不住推开车窗问:“又怎么了?”

阿鹏这次没有刚才的淡定,人有些慌乱:“是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林问安向后看,只见几匹马陆续停在后方的岔路口,马背上的人穿着厚实挡着面对他们挥动马鞭,示意他们让行。

林家的马车大而复杂,走过这条路已经很难,还要退回去给他们让路,这算什么道理。

林问安忍不住,从褥子下面抽出什么东西,直接穿上鞋子下了马车。

“林二姐姐。”

孟嫱拦她不要冲动,林问安丢下一句“别下车”后,关上车门。

路被马车占了,林问安从旁边的深雪地走到最后面。

对方人高马大,穿过缝隙能看到马匹后面有一个较小的铁箱马车。

林问安是来讲道理的:“阁下可是凌帮的人?”

为首的男人说:“是。”

“我是平城林家林问安。我在此通行是给凌帮交了过路费的,我已经走到这里,退后让路不容易。麻烦阁下退一步,让我们先行离开,保证不耽误阁下的事。”

“原来是林家二小姐,咱们算是老熟人了。”为首的男人说,“我不难为二小姐,前方路窄不好通过。只要二小姐肯原路退几步,我保证让林家的马车顺利过山门。”

“阁下是一点没有商量的意思。”

“我在商量,只是商量的结果是林家马车向后撤,让我们先行。”

“我们已经过了岔路口了。”

“能走得了也能退得了。”

对方执意不放行,林问安的耐心也就耗尽了:“阁下说得对,既然我可以退,阁下的马车马队也可以等。既然阁下不想通融,我也没必要协商。”

林问安指着地面说:“路就在这里,我先走,你后行。这是凌帮的规矩,也是我交过路费的便利。”

说罢,林问安回身带阿鹏回车队。

忽然空中又传来一个巨大的响声,刚才与林问安说话的男人,拿起手枪对天空发射了一颗子弹。

枪声太响,马车里的孟嫱吓得激灵了一下。她想起林问安下马车时在角落里掏出的东西,她立刻去翻果然不出她所料。

是手榴弹和子弹。

林问安是拿枪下去的。

车窗有被敲动的声响,陈泳听到枪声迅速下了马车,最先关心前面马车里的孟嫱。

孟嫱推开窗急道:“快去后面,林二姐姐拿枪走的。”

陈泳立刻往后面走。

孟嫱不会用手榴弹,她摸过几次枪也仅仅是摸过,没有拿起过。现在她握著比枪更危险的东西,着实让她紧张了几分。她没有犹豫多长时间,直接将手榴弹放进衣袖里,裹住宽大的棉斗篷里下了车。

凌帮马队为首男人的枪口还在对着天空,他不敢动。因为林问安的枪口已经对上了他。

林问安是用枪的好手,她曾经以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份与前督军军队的枪手比赛,十发子弹,发发正中红心,证明她自封的“神枪手”名号绝非虚张声势。

比枪,林问安从来不怵。

冰天雪地,商匪对峙,剑拔弩张。

阿鹏此时已经慌了神,是陈泳站在林问安身旁,准备与对面的土匪讲和。

“忙着呢。”

凌帮马队的后面传来一阵懒洋洋的声音,声音的主人骑马走到前面,停在为首土匪的身侧。

天冷,他带着棉帽,用围巾遮脸保温,只露出一双锐利冰冷的眼睛。看见熟人,他拉下围巾扬起嘴角:“这不是孟家的陈账房嘛。”

他又看了一眼持枪的林问安,笑问:“怎么?换主人了?”

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都能碰到谢梵亭。

林问安不认得谢梵亭,眼睛紧盯着对面男人的枪,声音是问陈泳:“你认识?”

“算是。”

“什么叫算是?”

“他是土匪,与孟家发生过冲突。”

陈泳话音刚落,孟嫱已经走过来了。

她怕冷,穿的很厚,路上站满了人和马车,自己只能从旁边的积雪中艰难行走。

“林二姐姐。”孟嫱先确定林问安无事,撑著陈泳递过来的手臂抽离出积雪站在光滑的路面上。

人刚站稳,孟嫱才看到对面马匹上的谢梵亭。她只是看了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看向他旁边人的手里枪上。

谢梵亭看到孟嫱谨慎的眼神,命令身边的人:“都是老熟人,石绍把枪放下。”

“谢小爷。”

“放下。”

石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枪。见他先放下枪,林问安也收起了枪。

谢梵亭的手指挠了挠眼角,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既然是老熟人,我们商量一下呗。”

谢小爷的名字在山下如雷贯耳。

林问安不认得谢梵亭是因为人名和人对不上,现在对上了,回想江湖传言孟嫱和谢小爷关系匪浅,不自觉看向孟嫱。

孟嫱问谢梵亭:“你想怎么商量?”

“简单,你们原路退回去,我们原路进一步。我保证一会让你们顺利过关口。”

“不同意。”

“这里是凌帮,不是你们饭桌上可以商量来商量去的地方。”柴鸿恐吓道。

孟嫱可不吃这套,她问谢梵亭:“你一个凌帮三当家还要受堂里弟兄挟制?”

这话刺到了谢梵亭的野心。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石绍,又深深看向孟嫱,很想判断出来她故意这么说话又在计划什么。

“孟溪湾,你最好少管我的事。”他说。

孟嫱对谢梵亭硬气:“既然三当家做不了新木堂的主,我也奉劝你少管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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