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雅琪以前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现在她想想，大概是因为它和自己前世的报刊很接近。
“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亲切。比如你们报纸头版的演说都是白话，朴实易懂。接下来是新闻、小说，甚至还有儿童解字游戏，而别家相对重要的政府公报你们反而放在最后面。再有就是，价钱便宜，一根纸烟的钱就能买一张，让我相信它一定有广大的群众基础。而且居然说只要来稿就登题目，作为作者，我觉得被尊重。”雅琪顿了顿，接着说，“现在有些文艺工作者让人觉得高高在上，但贵社相反，更贴近普通人生活，更让人亲近。”
蒋一华这下真正开怀大笑：“先生应该答应跟我们主编见一面，他要是听见您说这些话，一定会引为知音的。”
笑完他正色说：“先生有所不知，我们报社办报之初，便主张开通民智。光绪三十二年，报上因为揭露腐败、针砭时弊，被迫停刊。后来清廷灭?，报纸得以复刊，只是后来反对袁世凯称帝，又被停刊，袁死后，才再度复刊。”
没想到报社经历如此坎坷，雅琪静静听他继续说。
“今天说这些，只是想让先生知道，只要我们报社认为对的事，就一定会坚持。这本书不仅关系先生一人，更是现代与传统、进步与落后的较量。”
蒋一华的话让雅琪受到深深的震撼。
她总是带着现代人的小确幸，只要生活开始过得去，就容易忘记当下社会的现状，忘记历史上沉痛的过往。从骨子里她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现代青年，没有想过去承担怎样的社会责任。
“先生，请等一下。”沉默半晌，她说。
她坐到书桌前，思考一会，拿起笔开始书写。
“先生，要是可以，把它登在文后吧。”半晌，一首短诗跃然纸上。
蒋一华拿过一看：
《回答》[1]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
“先生写的，这是……诗？”蒋一华微微皱眉。
他作为编辑，接触过白话文诗歌，可是这首诗与之前他接触过的完全不同。
市面上许多白话诗歌，大多只是将意思改得更通俗，基本还保留着传统古诗的结构，所以在社会上遭到不少诟病。但是这首诗，韵律、结构截然不同，读起来却朗朗上口、扣人心弦。
“算是现代诗吧。”
按照原来历史，得再过几年，随着多种诗歌流派的出现，现代诗歌才迎来蓬勃发展。
雅琪说完有些心虚，她刚刚被蒋一华感染，激动之下写了这首北岛的《回答》。但她其实对诗歌了解的不多，要是蒋一华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真不一定能做到。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蒋一华低头反复吟诵几遍，忽然双眼放光，这首奇怪的诗，让他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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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一华当即起身，向雅琪告辞离开。
等回到报社，他立刻把这首诗交给主编，并且把两人对话大致说了一遍。
彭主编跟他一样激动，但当听说奇亚先生要求把诗附在文后，他立刻拒绝。
“这首诗虽然与众不同，但是它震撼有力，充满反叛精神。我觉得非常好。”蒋一华十分不解。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不能发在文后。”彭主编想了想，坚定地说，“把它放头版，明天的演讲位置换成这首诗。”
……
第二天一大早，拿到报纸的人们，惊讶地发现奇亚先生居然写诗了。
普通民众只觉得新奇，不明觉厉，倒没有太关注。但是在文化界，不亚于一场地震。
“咦，这是演讲吗？不太像啊。”在北大，一个青年男子拿到报纸，惊讶地自言自语。
他轻声念了一遍，然后浑身像被人定住，久久愣在原地。忽然，他醒过神来，举著报纸大喊：“这不是一个人的心声，这是整个时代的呐喊！”
其他同学看到，纷纷朝他涌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在一间办公室里，另一位青年看到《回答》，激动地浑身颤抖。一直以来，他苦苦思考新诗怎么写？是模仿外国诗歌，还是改良原有的中国诗词。他尝试过无数次，每次总觉得缺少点什么。现在看到这首诗，像是看见黑夜里的明灯，一下子有了方向。
“不行，我得立刻通知他们，今晚社团聚会一定要讨论这首诗。”男子立刻出去通知好友。
……
就这样，潜移默化中，《回答》的影响力，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作家、学者们纷纷撰文，从不同角度解读《回答》。
《晨钟报》称赞《回答》是一代青年觉醒的新声，重压之下，他们没有沉默，以诗歌明志，犹然对世俗奋起反抗。
《国民公报》则直指守旧派，“曾有人说‘盖作白话而欲其美，其事之难，难如登天。’，如今
《回答》一出，谎言不攻自破，那些守旧派的陈词滥调，在《回答》面前如此苍白无力。”
《新青年》更是赞叹“以诗为刃，直指旧道德之溃烂”。
至此，报纸上的声音出现一边倒，《顺天时报》原来喊得最凶的几个人纷纷偃旗息鼓。
作为《回答》作者写的白话文小说，《西游记后传》得到进一步传播。
虽然不少学者认为，这部通俗文学跟《回答》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但不影响它在民间进一步发酵。特别现在故事进入到后期，无天囚禁乔灵儿，还从孙悟空体内炼出十七颗舍利。这等紧张刺激的情节，直虐的读者抓心挠肝。
作为始作俑者，雅琪却在茶馆里，一边喝茶一边看戏。
茶馆里的听众抓不到作者，一个劲为难说书先生，一定要他把后面续上。说书先生愁得眉毛都快打结了。
雅琪看了暗自发笑，说书先生赚了那么多赏钱，总该有些幸福的小烦恼。她环顾四周，这家茶馆的客人比自己第一次来时，多出了好几倍，甚至每个窗户旁边都挤满了人头。
唉，说书先生的烦恼没了，该她有烦恼了。周六上午偷得半日闲暇时光已结束，自己又该回去伏案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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