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场,清川江北岸的一个小镇,与其说它是小镇,倒不如称之为小村落更为恰当。这里,站在高处,便能隔着江水眺望南岸的景致。群山脚下,几十间稀稀拉拉的木房坐落于此,老?姓早已撤离,几扇未关紧的窗户在寒风中拍打着,发出啪啪的声响。破旧的竹篮懒洋洋地在雪地上滚动着,留下的痕迹很快就被新落下的雪覆蓋,消失得无影无踪。
雪后初晴,阳光洒遍大地。
吴明一觉醒来,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枪炮声,与前段时间那枪林弹雨般的激烈场面相比,这零星的声响实在算不了什么。几只被冻得有些瑟缩的乌鸦,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枪炮声,正懒洋洋地停在枯枝上,沐浴著阳光。
“班长,醒了啊?” 一名陌生的志愿军战士逆光而立,双手恭敬地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随后便转身离去。
吴明正满心疑惑,这时小山东凑到跟前,咧著嘴笑道:“班长,您还蒙在鼓里呢?上级给咱连补充兵员啦,一下子补了一?人,您瞅瞅,咱这儿人明显多了不少。七班也重新组建起来了。”
“哦!” 经小山东这么一说,吴明这才留意到身边确实多了好些生面孔。
“我说班长。” 小沈阳拨弄著篝火,火苗蹿得更高了,他抬起头来,脸上挂着疑惑的笑,“敌人都绕到咱们背后了,咋还不打呢?”
“那是时机还不成熟。” 大牛对着火堆用力吹了几口气,脸上瞬间沾满了锅灰,他傻笑着说:“等咱们队伍打过江去,我非得抓几个美国俘虏不可!”
“打过江去?” 听到这话,吴明心头一震,在他的认知里,早就清楚接下来这场战斗的打法。
“咋啦?有啥问题吗?” 小山东一脸不解地望着吴明。
“赶紧吃饭,吃完好好休息!” 吴明扫视了一圈?样满脸疑惑的众人,快速盛了几碗粥递给他们。
“明天就行动。” 吴明看似不经意地说道,“吃完饭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咱们马上就要打过江去了!”
1950 年 11 月 25 日,暮色如墨般迅速笼罩大地。四十军的全体战士早已各就各位,隐伏在预先设定的阵地之中。
吴明趴在皑皑白雪覆蓋的地面上,目光紧盯着眼前那宽阔的清川江。江面宽阔 300 多米,水深有 1.45 米。在第一次战役里,这条永不封冻的江,曾构筑起敌人自诩坚不可摧的 “麦克阿瑟防线”,阻拦志愿军的追击。
“突突!” 破空声骤然撕裂寂静,三颗猩红信号弹在对岸美军惊愕的目光中,拖着长长的尾焰,缓缓升上天空。志愿军精心谋划的第二次战役,就这样全面拉开了帷幕。
志愿军炮兵阵地爆发出雷霆轰鸣,为数不多的炮弹呼啸著砸向江对岸的敌人阵地。每一发炮弹的炸裂,都是为即将渡江的战友撕开进攻的通道。
吴明所在的二连,作为此次渡江的突击连,肩负著率先强渡清川江的重任。炮声还未停止,“冲啊!” 呐喊声撕破凛冽的空气。二连的战士化作呼啸的雪崩,从战壕中一跃而起,向著已经在严寒中结出冰层的江面扑去。
战士们在炮火的掩护下,纷纷踏入冰冷江水中。吴明第一脚踏进刺骨的江水,寒意瞬间如钢针般扎透全身,麻木感迅速蔓延开来,双腿很快失去知觉。
碎冰和暗礁无情地划破了战士们的裤腿,冰冷的江水不断呛进口中,水位渐渐上升,淹没到胸部。战士们的身影在冷雾中时隐时现,却没有一人退缩,坚定地朝着对岸挺进。
突然,南岸的火炮一排排密集地轰鸣起来,撕破了夜的寂静。炮弹呼啸著掠过雾气弥漫的水面,恶狠狠地猛砸过来。吴明心中一紧,暗?不好:渡江行动被敌人发觉了!
刹那间,暗红的弹道与耀眼的照明弹将水面映照得一片通红。子弹如暴雨倾泻,爆炸的弹片激起了林立的水柱,毫不留情地砸向正在渡江的志愿军战士。
爆炸产生的气流裹挟著掀起的泥沙,冰冷的江水被炮火煮沸,在战士们身上划出无数血痕。
吴明在汹涌的江水中踉跄前行,突然瞥见身旁一道身影重重栽倒。他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一把抓住了中弹的战友。
就在他刚把伤员扶起来时,一个身影从身后迅速奔来,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呼喊穿透硝烟:“让我来!”
吴明侧身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来人竟是王菁芳。她一个女战士,竟然也跟着跃入了刺骨的江水中,随着部队一起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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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太危险了,快回到岸边,跟着大部队过江!” 吴明想都没想,朝着王菁芳怒吼道。
王菁芳紧紧搀扶著伤员,眼神坚定地说道:“我也是一名战士,战友们需要我!为了胜利,我什么都不怕!”
密婖的弹雨在头顶织成火网,吴明望着对岸若隐若现的敌阵,深吸一口混著硝烟的寒气。他最后看了眼倔强的王菁芳,转身再次扎进浪涛。
二连的战士们如钢铁洪流般继续向前,炮声与呐喊在天地间交织成悲壮的战歌,战士们冲破了冰冷的寒流和敌人猛烈的炮火死?封锁。
尽管战士们高举著枪和手榴弹,可那狂舞乱溅的水花瞬间冻结了枪支。当快接近南岸时,浮出水面的战士惊觉枪管被冻住,他们毫不犹豫地将冰冷的枪管贴紧自己热血的胸膛,试图凭借胸膛的温度焐暖枪管,用手心残存的余温去融化机枪上的坚冰,而后愤怒地向敌人还击。
“坚决冲过江去!胜利就在对岸!” 吴明对着身边的五班战士大声鼓舞,混著呼啸的寒风,成了战士们心中最滚烫的战鼓。
刺骨的严寒像无数钢针钻入骨髓,为了驱散这蚀骨的剧痛,清川江上空回荡起战士们质朴却震撼人心的口号声:“艰苦就是光荣!”
“冲过江去就是胜利!”
“支援朝鲜人民!”
“为祖国人民争光!”
“冲啊!”
吴明带着五班成?冲上南岸滩涂,这时小沈阳突然大喊:“班长,枪栓被冻住了,拉不开!”
吴明听后,用力去拉动手中步枪,果然纹丝不动。就在他心急如焚时,“热水” 二字闪过脑海。他迅速将枪放在地上,毫不犹豫地脱下裤子,强忍着寒意撒出一泡滚烫的尿,尿水落在枪上。随后他捡起枪再次拉栓,枪栓竟真的拉动了。
还没等他开口指挥,五班战士以及其他上岸的志愿军战士见这方法有效,纷纷效仿。一个令人瞠目结舌景象出现在驻守南岸美军士兵眼中,每一名渡过江的敌人士兵,都会上岸后先撒泡尿,仿佛在执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照明弹拖着惨白的尾焰划过夜空,将清川江南岸的战场照得如同白昼。美军阵地上,机枪手约翰的瞳孔猛地收缩,目睹了永生难忘的画面:志愿军战士们在浓重的冰雾中朝着阵地发起冲锋,他们的行动迟缓而僵硬 —— 浸透江水的裤腿早已冻成冰甲,几乎失去弯折的能力,如同一截截裹着冰壳的原木,在雪地上艰难挪动。
“哒哒哒!” 约翰扣动扳机,机枪瞬间喷涌出致命的火舌,舔舐著夜幕,冲锋的 “原木” 们接二连三地倒下,却又有更多人从江边树林里不断涌出。他们呼喊著口号冲锋,零星发射出反击的子弹......
雪夜在照明弹和炮火中映得如白昼一般大地在颤抖,河水在跳跃,硝烟染黑了白色的冰雪;雪夜中,火光一片,枪声片,喊声一片,血光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硝烟味道;火光中,冰雪在燃烧,大地在燃烧;江水红了,洁白的冰雪也红了;志愿军战士像原木一样还在冲锋……
枪管早已烧得通红,散发著刺鼻的焦糊味。约翰机械地扣动扳机,却感觉自己的手指越来越沉重。
他数不清自己击倒了多少身影,却被那些像木头一样冲锋的志愿士兵彻底震撼。那些无惧生死、前赴后继的战士,让他既敬畏又恐惧。
这一刻,他心中涌起强烈的预感 —— 面对这样的对手,这是一场没有希望的战争。
吴明看着前方冲锋的战士们,因裤腿冻得硬如铁板,连迈腿都艰难,纷纷在枪林弹雨中倒下,急得双眼通红,心中似有团火在烧。可他自己也被冰甲般的裤腿束缚,每一步都举步维艰,一时竟想不出解决办法。
突然,身旁的小山东重重摔倒,冻硬的裤腿应声碎裂。吴明眼睛猛地一亮,扯开嗓子对身边战士怒吼:“把裤腿折断,超过膝盖!快!”
“咔嚓!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在江岸此起彼伏。战士们毫不犹豫地将棉裤折成两截。冰天雪地中,所有人露出苍白的小腿。寒风如利刃刮过肌肤,却没人感觉到冷意。他们随手扔掉裤腿残片,端起枪便朝着敌阵发起冲锋。
前面战士们英勇的冲锋,彻底震慑住了美军。吴明带领的五班几乎没遭遇像样抵抗,便如猛虎般突入敌人阵地,只看见散落的装备与仓皇逃窜的背影。
然而还没等他们站稳脚跟,张连长拖着两条肿得发亮,几乎无法打弯的老寒腿,一瘸一拐地冲了过来,咬著牙对着老班长嘶吼:“敌人的炮兵还在疯狂炮轰渡江部队!三排立刻给我找到炮兵阵地,把那些该死的重炮全部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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