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排战士不一会儿就在防空洞内坐得整整齐齐，眼睛齐刷刷盯着吴明。最逗的是小山东，不知从哪摸出个皱巴巴的小本本和铅笔，正襟危坐得像模像样，俨然要当 “会议记录员”……
“同、同志们。” 吴明清清嗓子，喉结跟着滚动两下。这可是他头一回组织会议，憋了半晌也没想出半句 “官话”。恍惚间竟想起前世见过的某些领导 —— 那些长篇大论的 “重要讲话”，此刻倒成了他最想回避的模板……
“这样吧！” 他一拍大腿站起身，“既然要和朝鲜同志联合作战，大伙就按连里部署把战前准备做好。散会！”
见众人纹丝不动，吴明以为自己嗓门不够大，又扯著嗓子喊了声：“散会！”
“啥？这就开完了？” 战士们面面相觑，小沈阳挠著后脑勺直嘀咕，“屁股还没沾热乎呢！”
小山东更是急得直摆手：“排长，哪有这么开会的？至少得讲点‘气势’啊！”
“咋才算有气势？” 吴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突然攥紧拳头挥向洞顶，“同志们！一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在咱们的英勇奋战下，他们早晚得 ——”
“好！” 没等他说完，洞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战士们红光满面地捶著膝盖，仿佛刚才那半句 “口号”，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对胃口。
“同志们。” 吴明只好继续往下说，“入朝以来，我们打得勇敢、打得顽强。我们以顽强的精神，挡住了成千上万美国鬼子的进攻，挡住了美帝国主义飞机大炮的钢铁洪流。美帝国主义不可战胜的神话，被我们打破啦！”
“好！” 洞穴里腾起雷鸣般的呼应，战士们有的握拳、有的鼓掌，个个都露出十分兴奋的神情。
“但是！” 吴明话锋一转，一说起胜利，他就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战死的志愿军战士。
沉默了一会儿，吴明又接着说道：“我们的损失也很大，比如武大军、赵明志，还有好多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同志……”
防空洞内一片沉默，众人被吴明这么一说，都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纷纷想起曾经熟悉却已战死的战友。
“不过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吴明继续说著，这回已是来自内心的声音，“为了祖国的安定，为了人民的幸福，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他们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人民将会永远把他们记在心里。”
“之前的战斗同时也告诉我们，” 吴明趁势说道，“美军火力强大、组织严密，海、陆、空三军协同极其默契。若在白天打阵地战、防御战，以我们的劣势装备与他们硬拼，必定要吃大亏。可咱们队伍里有些同志存在片面的乐观主义，把美国鬼子当成‘臭鸡蛋’，觉得他们‘外面看似硬邦邦，实则一捅就破’，这是极其错误的！我们必须深刻检讨，勇于开展自我批评，清醒认识到部队装备的不足，切不可轻敌冒进……”
“唉，散会吧！” 吴明望着战士们脸上困惑的神情，不由得拧紧了眉头。前两次战役的胜利，让整个志愿军部队都弥漫着一种盲目的乐观情绪，不少人甚至觉得 “一支牙膏、一块香皂还没用完就能回国”。
“排长，你这是咋了？” 孔山茂疑惑地问道，“难不成你还觉得咱们怕了美国佬的飞机大炮？咱又不是没见识过，能有啥大不了的？”
“我不是说怕，但是咱部队的伤?……”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孔山茂提高嗓门接过话头，“你刚才不也说了吗？为了祖国、为了人民，牺牲的同志死得值！咱伤?是不小，可美国佬能好过到哪儿去？他们不是也被咱们打败了吗？咱革命军人，能因为这点伤?就怕了？”
“就是！都把他们打败两回了，只怕敌人现在都不想打仗喽，咱们离胜利的日子也不远……”
“没错！再加把劲，一鼓作气把美国佬赶下海去！”
“对！让那些反动派通通喂王八！”
……
战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劲头十足地大声笑着、议论著，却只有吴明默不作声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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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眼前兴奋的面孔，实在不想打击战士们的信心和士气，而且就算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
现在整个志愿军战士，两次胜仗让全军上下都憋著股 “速胜” 的劲儿，处于过分的乐观之中。就像他身旁兴奋地讨论著胜利的战友们一样，人人都盼著 “打完这仗就能回国。”
可接下来的战斗，志愿军伤亡会急剧上升，整个朝鲜战争，可是有近二十万战士阵亡，这还不包括失踪的战士。
想到这里，吴明的眼泪都快掉下来。
午夜刚过，尖锐的紧急集合哨声划破夜空。战士们条件反射般翻身而起，迅速整理好装备，如黑色的洪流般涌向洞口，眨眼间便列队完毕。
张连长快速扫视了一遍整齐的队伍，大手有力地一挥：“出发！”
队伍刚行进不久，小山东疾步来到吴明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排长，这次行军有点不一样，朝鲜同志好像也跟咱们同行！”
经小山东提醒，吴明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从出发就觉得不对劲，队伍的行军速度明显比前几天的急行军慢了许多，原来是为了照顾同行的朝鲜同志。
接下来的两天，吴明所在的部队一路疾行，途中并未遭遇敌人的激烈抵抗。看来前两场战役的胜利，已经让美军没有了斗志。
当队伍抵达一座山头，远远望去，城市的轮廓若隐若现。然而，映入眼帘的却并非完整的楼房，而是一片疮痍满目的废墟。
此时，志愿军战士们才知道，眼前这座城市正是朝鲜的首都平壤。一想到即将帮助朝鲜同志收复首都，战士们瞬间士气高涨，恨不得立刻冲锋陷阵，大家纷纷加快脚步，二连更是一马当先，冲在了所有队伍的最前列。
可快赶到城市外围时，仍未遭遇敌人像样的抵抗，战士们不由得摩拳擦掌，三三两两地分散开来，准备一鼓作气向城市发起冲锋。
这时，吴明大步跑到张连长身前，高声喊道：“报告连长！我们必须放缓前进速度，等后面的朝鲜同志跟上！”
张连长眉头一皱，质问道：“为啥要拖慢进攻节奏？收复平壤是多光荣的事情！
吴明急得直摆手：“连长，让朝鲜同志自己收复首都，不是更有意义吗？”
张连长一时没转过弯，旁边的指导员却猛然反应过来，立刻大声提醒：“老张，吴明同志说得对！这是原则性的政治问题！”
“有这么严重？” 张连长仍有些困惑。
恰在此时，一名团部通信员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大声传达命?：“张连长！你们连跑得太快了！团长接到师部指示，要求志愿军暂缓推进，必须让朝鲜同志先入城！这是志司的命?，必须严格执行！”
张连长恍然大悟，抬手拍了拍吴明的肩膀，咧嘴笑道：“看不出你小子，还挺有政治觉悟！”
等到吴明返回三排，只见战士们三三两两坐在路边，对突然停止前进的命?满脸困惑。见他走来，大家立刻围上来追问缘由。
吴明挨着情绪最激动的小沈阳坐下，问道：“小沈阳，要是收复你老家，你是想自己亲手打回去，还是让别人替你收复？”
“那当然是……” 小沈阳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目光渐渐透亮。其他战士愣了愣，也都不再吭声，默默坐在路边，看着一列列朝鲜人民军从眼前整齐走过。
这时，李敏莲匆匆来到他们身前，疑惑地问：“你们怎么不跟着一起前进呢？”
吴明背靠背包往地上一靠，故意拖长语调：“等着你们先入城啊！敲锣打鼓迎接，我们再迈著正步进去 —— 毕竟这是你们的首都，得让自家人先‘回家’不是？”
李敏莲听完这话，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却仍佯装嗔怪地白了吴明一眼，随即便转身匆匆朝自己的队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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