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花瓣簌簌落在脸上时,苏晚梨睁开了眼。
白。
铺天盖地的白。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种颜色。
她缓缓地从花瓣中坐起,浑身光洁犹如新生婴儿。
三年未修剪的乌黑长发柔软贴合著她的身躯,发梢泛著银白。
如初雪般洁白的肌肤下,隐隐流动着淡绿色的荧光。
无数藤蔓从花苞内壁垂落,像齂亲的脐带般轻轻触碰她的四肢。
她动了动手指,那些藤蔓便亲昵地缠上她。
喉咙干涩。
一片沾了水露的绿叶被藤蔓递到她嘴边,清水顺着她的唇角滑入。
甜而微苦。
像记忆里某种模糊的味道。
可是记忆......?
她怔了怔,试图回想,却只能抓住一片空白。
藤蔓窸窸窣窣地游走过来,卷著一件精致的白裙,示意她穿上。
她缓缓站起身,赤足踩在柔软的花瓣上。
花苞感应到她的动作,无声地绽开,外界的光线流淌进来,刺得她眯起眼。
风卷著细碎的花瓣拂过她的脸颊,她这才看清——
自己站在一片无尽的花海中央。
纯白的花朵在风中摇曳,花茎足有树干粗细。
花瓣边缘泛著淡淡的荧光,像是吸收了月光。远处,参天巨树拔地而起,枝叶垂落如帘幕。
更远处,隐约可见残破的高楼轮廓,已经被茂密的植被吞噬,只剩下钢铁的骨架。
世界,变成这样了吗?
我......又是谁?
无人应答。
花海在她迈出第一步时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送别。
她赤足踩过松软的泥土,却不知道要走向哪里。
她仰头,看到一座悬浮于天际的城池。
那么恢弘,那么震撼。
那就去那里吧,去那里碰碰运气。
那里可能会有人能告诉她,她到底是谁。
她路过一家废弃超市,破碎的玻璃映出她现在的模样:
一袭白裙,长发垂至脚踝,被袖口钻出的藤蔓轻轻托起,以免染上地面的尘土。
她的眼睛是绿琥珀的颜色,像两潭积在古老石井里的,带着青苔气息的雨水。
鼻梁的线条很柔,嘴唇像褪了色的玫瑰花瓣——不是鲜红,也不是苍白,而是那种被晨露浸泡过一夜后,将凋未凋时的浅绯。
她伸手,玻璃里的影子也伸手——
一只血手印突兀印上来,将玻璃拍得粉碎。
她惊恐地后退半步,玫瑰藤破土而出,轻易绞死了那只张牙舞爪的异兽。
苏晚梨怔怔看着那只被开膛破肚的怪物,穿透胸膛的刺尖还滴著黑血。
她转过身,撒开腿跑了起来。
她跑了很久,穿过废弃的公路,踏过疯长的野草,玫瑰藤兴奋地绞碎一切试图靠近她的威胁。
跑累后,她轻喘着气,袖口便伸出藤蔓,将她托举至一棵粗壮的枝桠上休息。
从这里,可以望见那座空中城池。
她心情很好地哼著不成调的小曲,莹白的小脚丫在空中乱晃。
忽然,她皱了皱鼻尖。
不知从哪,飘来了一股肉香味。
勾得她口水直流。
废弃加油站的水泥地上。
两辆改装过的重型装甲车围成半圆,中间支起了一口大铁锅。
锅里正咕嘟咕嘟炖着肉,油星在汤面炸开细小的金花。
另一边支起了个烧烤架,上面的烤羊腿烤猪蹄正滋滋地冒着油烟。
苏晚梨悄咪咪地躲到一堵断墙后面,肉香味馋得她七荤八素,肚子咕咕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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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了,羊崽子,你炖的野猪蹄就是香!”
符娅捧著饭盒深吸一口气,“古有武松打虎,今有羊崽子炖猪,你也算是出息了一把。”
林子阳得意地转着烤串,“那是,我们林家祖传的秘方——”
话音戛然而止。他盯着碗里突然消失的羊腿骨,里面只剩下一圈半圆形的油渍。
“不是吧席哥,你咋下手这么快啊?”
被cue的席战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我刚烤好的那么大个羊腿呢?”林子阳一脸幽怨地看着他,“我腌了四小时,烤了两小时,就等著吃上一口,你怎么给我先拿走了?”
“我没拿。”
席战老实人,说没拿就是没拿。
“那难不成是......”
林子阳看了一眼躺在吊床上的男人,后半句话又生生止住了。
“见鬼。”他挠挠头,又往架子上丢了把肉串。
断墙后,苏晚梨蜷缩起膝盖啃骨头,吃得不亦乐乎。
藤蔓从袖口里钻出,蹭着她的手腕,像是在邀功,又像是在撒娇。
“你也要?”
苏晚梨小声问,藤蔓立刻点头。
林子阳戴个手套的功夫,回来一看:
他刚烤好的猪蹄膀也不见了。
“老子真见鬼了!”他咣当一声丢了锅铲,对着众人使眼色。
符娅抬起的腿放了下来,单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电磁步枪。
篝火突然被风吹得倾斜。
傅西决在睡梦中,闻到了他熟悉的花粉香。
清雅的,甘甜的,如玫瑰的芬芳一样温润。
他无声地站起来,示意队友退下。
军靴碾过沙砾的声响,被淹没在队员刻意响起的哄笑声里。
越是走近,香气越发浓郁。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重新跳动的声音。
苏晚梨正捧著猪蹄膀,和藤蔓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著。
月光从坍塌的房顶漏下来,给她发梢镀了层银边。
藤蔓突然绷直,像炸毛的猫。
“……好吃吗?”
低沉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时,她下意识把肉往怀里藏。
时间突然变得很慢。
他看着她沾著酱汁的指尖发抖,藤蔓正虚张声势,和他的触手相互交缠;
他看着月光在她睫毛下投出小片阴影,看着眼前这个白得发光的女孩——比三年来的每个梦里都要鲜活。
花香里还混杂着猪蹄的酱香。
荒诞得让人眼眶发热。
苏晚梨抬头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很高,高到她需要完全仰起脖颈才能看清他的脸。
皮肤冷白,下颌线紧绷著,透著一股压抑的狠劲。
本该潋滟的桃花眼,眼下却泛著淡淡的青黑,像是许久未曾安眠。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没有显得邋遢,反而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粗粝感。
苏晚梨有些怕他的眼神:像饿极的狼终于找到了走失的猎物,灼热得几乎要在她皮肤上烙下印记。
“我......对不起,这个肉实在是太香了。”她声音细弱,“我可以拿这个和你换......”
她吮净手上的油渍,摊开手掌,一朵白玫瑰在她的掌心缓缓绽放,递到他面前。
他就这样静静地盯着她,视线从她垂落在地上的长发,到莹润的指尖,再到她苍白却秾丽的脸。
他听见自己嗓音发哑:
“我不要这个。”
“那、那你要什么?”她看起来似乎很困扰的样子,“我只有这个了......”
他伸出手,苏晚梨本能地闭上眼睛。
指尖从眼皮摸到眉尾,又从鼻尖划到脸颊,最后轻轻地落在她的唇上。
“我要这个。”
“这个?”她睁开眼,带着不谙世事的懵懂,“这个要怎么给?”
“不会吗?”
傅西决似乎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那我教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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