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你之前，他正遭人追杀，几近濒死，认识你之后，他却能在这药谷之上悠闲度日，你说这是为什么？”
一道低沉而冰冷的声音自乔蓝衣耳畔处响起，寒冷得像是从九幽地府中传来。
宋潇斐强行抬起乔蓝衣的下巴，逼她和他对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若没有爷出手，他能活到现在？”
短短几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砰的一声炸响在乔蓝衣耳边。
乔蓝衣感觉自己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变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原来如此，怪不得当日她在药谷中醒来后，江瑾时说他的那些仇人很快就要消失了，原来是这样消失。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难道你遇见的每一个过路人，你都会去探查一番他们的身份吗？还是说因为我的乔装打扮，才让你对我的身份起了疑？”
乔蓝衣不甘心，她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江瑾时眼眸低垂，面色惨白，轻声道：“女子在外行走，有许多不便，乔装打扮很正常。”
“那到底是为什么？”
“是那枚玉佩。”江瑾时的声音更轻了，“当夜你吓晕过去之后，我们在你身上发现了公主府的鱼尾玉佩，这种鱼尾玉佩是公主府的最高权利象征……”
“原来是这样……”乔蓝衣什么都明白了。
普通人或许不认识这个能代表柔嘉公主的鱼尾玉佩，但江瑾时这样的贵公子又岂会不知。
他肯定在看见这枚玉佩的第一眼，就对乔蓝衣的身份起了疑。
再稍一打听，便什么都明白了，毕竟当日乔蓝衣在城门口拦柔嘉公主官轿的事，可是万民皆知。
当时江瑾时便想好了，要用她换他的命。
这些日子，不过是在逢场作戏，亏她还以为他们是朋友……
残酷的真相将乔蓝衣打击得体无完肤，她如同狂风暴雨中飘零的一片枯叶，无助而脆弱。
被迫抬起的脸上眼泪簌簌而下，顷刻间落满了宋潇斐的掌心。
宋潇斐冷眼看着她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畅快。
他不得不承认，刚刚乔蓝衣说的那句要和江瑾时、子非两个人团圆的话，深深刺痛了他，他心中那股无名邪火到现在都还未平静。
他现在就是要叫她认清这两个人的嘴脸，省得她一天到晚不知所谓、不知死活。
目的既已达成，就没有再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必要了。
宋潇斐锋利的眉眼紧盯着对面的江瑾时，厉声道：“江公子，若是你以后胆敢再打这种不知死活的主意，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说完不待江瑾时反应，便拦腰抱起怀中女子离开了。
乔蓝衣没有反抗，规规矩矩地缩在宋潇斐怀中，任由宋潇斐抱着她离开。
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恶心。
她再也不想看见江瑾时和子非二人！
乔蓝衣的离去，像是生生剜去了江瑾时的心肝。
江瑾时痛得肝胆俱裂，倏然间猛地起了身，想要不顾一切冲出去拦住宋潇斐，想要挽留乔蓝衣。
却在踏过门槛之时，被子非死死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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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额头抵住江瑾时剧烈起伏的后背，双臂如铁钳般勒住他腰身，痛苦道：“公子，不能去……想想夫人，你若是出了事，夫人也活不成了……”
听到子非提起娘亲，江瑾时紧绷的脊背倏地卸了力，万念俱灰般跪倒在地上，喉中溢出一丝破损的低吼：“她不会原谅我了……”
子非看着他痛苦，心里比他更痛苦。
他自小跟着江瑾时长大，江瑾时的脾气秉性，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外人看着江瑾时总是一副温润端方的佳公子模样，只有他知道，江瑾时的面具戴的有多深。
不受家族待见的嫌弃，常年被嫡兄打压追杀的逃亡，这些痛苦绝望的情绪，日复一日，如枷锁般紧紧束缚着他。
他为自己披上了一层温和的人皮，但内心早已充满了对嫡兄的怨恨，和对出人头地的渴望。
他的一切喜好都是根据是否有利可图来的，学琴也是为了讨江凛的欢心，无关真心。
而乔蓝衣则是他二十多年艰难困苦的岁月里，唯一真心爱上的人！
将心爱之人拱手他人，这种痛苦有多难熬，非亲身经历不能体验一分。
子非看着江瑾时赤红的眉眼，轻声安慰：“公子，你也是逼不得已，乔姑娘通透洒脱，不拘小节，她会明白你的。”
“就算她原谅我，我还有何面目再见她……”
江瑾时惨笑一声，双眼通红，紧盯着乔蓝衣离去的方向。
“公子，乔姑娘憎恶宋御史，若是你将来能帮她摆脱宋御史，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宋潇斐权势逼人，我算什么……”
子非不待他说完，便猝然打断了他：“公子，眼下大公子进了金吾卫的大牢，没人再能威胁你了，世子之位是公子的了。若是公子当上了世子，未必不能与宋御史一较高下。”
江瑾时迎上子非深沉的目光，双拳紧攥到指节泛白，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那层平日里伪装的温和面具被撕?得粉碎，一字一句泣血怒吼。
“外人都道江将军偏爱庶子，迟迟不肯立下世子之位是因为他有心立庶子为世子。子非，这种话世人信，我大哥信，你从小跟着我长大，难道你也信吗？”
“嫡庶长幼，这几个字在我父亲心中从未失衡。”
“这些年来，他不许我练武，不许我从军，还不是因为他早已将大哥视为继承人，不希望我太过出色而生出一些无畏的妄想。”
“我大哥看不清，还以为父亲偏爱我，他也不想想，他在岭南对抗海外流寇的第一场仗，就是父亲派了身边最出色的副将过去指点他的。”
“可怜我枉担了这些年的骂名，成了他父子二人较量的牺牲品！”
江瑾时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痛与愤怒，他恨江凛，恨江瑾言，恨这不公平的世道，恨这可笑的人生，更恨他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
子非听着他这些声嘶力竭的怒吼，心中痛苦不已。
“公子，你的痛苦子非都知道，子非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管将军想不想立公子为世子，只要大公子死了，世子之位就只能是公子的了。”
“我们以前使过的手段还少吗，有什么用……”
“公子，以前是没用，可现在不一样了。”子非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与坚定，“如今大公子身陷囹圄，只要公子打起精神，好好运作一番，一切皆有可能。”
子非的话像是平地一道惊雷，震得江瑾时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他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通红得骇人，似一头受伤后被逼至绝境野兽，终于找到了可以反扑的方法。
“不错，大哥他现在是阶下囚了，这件事不在父亲的预料之内，他就不会有所准备，就算他现在收到了消息，但北疆如今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他腾不开手……”
一道沙哑破碎的声音随着凛冽的北风冲向遥远的天际线，山谷之中一白一黑两道人影并肩而立，孤寂的背影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不顾一切地破体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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