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油沿着青砖蜿蜒流淌，如一条狰狞的毒蛇，在幽暗中折射出诡异的幽光。姬昌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儿子伯邑考的手腕，指节嶙峋，深深嵌入少年的皮肉之中。他那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灯火爆出的跳动的火苗，却更显得满面沟壑似是被岁月与忧思刻满。
“收手吧，孩子。外面的世家都看着你呢。”姬昌的嗓音沙哑，如同秋叶摩挲枝头的声音，透著几分苍凉。他定定看着儿子，仿佛想从那年轻而倔强的面容中看出些什么，“你以为自己在做圣贤之举？那不过是商王蛊惑人心的把戏！”
伯邑考腕骨生疼，眼神坚定。
“父亲，我只想让西岐的百姓能够真正站起来。”伯邑考声音低沉而坚定，夜风拂过院落，惊起檐下栖居的雀鸟，振翅远遁，“不是跪伏求生，不是愚昧殉道，而是挺直脊梁，用双腿站立于天地之间！”
姬昌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死死按住胸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伯邑考急忙上前扶住父亲，却不料被他猛地推开。老人指著院外漆黑的原野，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你看那些茅屋！百姓愚昧千年，你以为掀开这盖子会带来什么？”
“朝歌早已废除奴籍多年，连带东鲁冀州等多地皆已推行。”伯邑考直视父亲，眼中闪烁著执著的信念之火，“为何唯独西岐固步自封？”
“因为这里是西岐！”姬昌的拐杖重重顿地，惊起满庭宿鸟，“祖宗之法维系八百年，不是靠你那些离经叛道的念头！"老人突然压低声音，“等你触犯众怒，我又该如何救你？”
“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是谁。”姬昌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决然转身。
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散益生站在廊柱的阴影里，目光复杂。
“侯爷，公子还是执迷不悟吗？”散生声音微沉，紧随姬昌的步伐。
“看紧他，不许他再踏出此门半步。”姬昌头也不回，沉声吩咐。
晨雾如纱，悄然漫过庭院，将伯邑考小院门前新安排的守卫们裹成模糊的影子。散生默数了一下，八个精锐甲士，皆是姬昌最亲信的护卫。老侯爷嘴上说得决绝，到底还是为儿子留了最后一条退路。
散生长叹一声，目送姬昌消失在远处的回廊，转身离去时，官袍下摆扫过露水未干的石栏。十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亲手将年仅十二岁的伯邑考送上前往朝歌的马车时，就预感到会有今日。
穿过三道垂花门，散益生在一株老梅树下停下。不过半刻钟，三个披着粗麻斗篷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假山后。
“侯爷仁慈，念父子情分，无法对公子出手。”散益生背对着来人，声音压得极低，“但我们必须为侯爷着想。”
“我记得西河滩尚有一批流民。”散生语调平静，如同讲述与己无关之事，“公子心善，为流民施粥，可那流民不服管教，反将公子围攻。公子暴尸街头，听着何其令人唏嘘。”
散益生微微颔首：“做得隐蔽些。”
三名死士躬身领命，悄然退下。远处传来巡更的梆子声，几人如受惊的夜枭般消散在浓雾中，只余梅枝在风中轻颤，抖落几片早凋的红梅，落在湿润的石阶上，分外醒目刺眼。
西岐边境，荒野寂寥。
杨戬独自走在山道上，三尖两刃刀斜扛在肩，额间天眼微微闭合，似在沉思。他此行的任务是进入西岐，保护伯邑考，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先摸清西岐的局势。
忽然，前方草丛簌簌作响。
杨戬脚步一顿，眼神微凝。
“汪——！”
一道黑影猛然扑出，獠牙森然，直取杨戬咽喉！
杨戬眉梢一挑，身形微动，只是微微侧身，把手一抬，精准扣住那黑影的脖颈，直接将其按在地上。
“砰！”
尘土飞扬，那黑影挣扎几下，杨戬终于看清——是一只通体漆黑、双目赤红的犬妖。
“放开我！不然让你好看。”犬妖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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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微微眯眼，手上力道不减：“为何袭击我？”
犬妖挣扎无果，愤愤道：“是你们先抢了桃山底下的宝贝，还把桃山毁了！桃山是本大爷的地盘！”
“桃山？”杨戬眉头一皱，手上力道稍松。
犬妖趁机挣脱，后退几步，警惕地盯着杨戬：“没错！我在桃山住，那里是我的地盘！”
杨戬凝神审视：“你是桃山山神？”
犬妖嗤笑一声，尾巴高高翘起：“山神？本大爷才不稀罕当那什么山神！但桃山是我标记过的，凡是我留下标记的地方，就是我的地盘！”
杨戬沉默片刻，又问：“当时桃山那么多人，为何只对我一人穷追不舍？”
犬妖轻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群蠢货聚在一起，不好下手。就你一个人落单，不追你追谁？”
杨戬：“……”
这犬妖的逻辑倒是简单直接得令人无语。
他收起三尖两刃刀，淡淡地陈述：“桃山下面没有宝贝。”
犬妖瞪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放屁！没宝贝你们那么多人去？连天庭的人都惊动了！”
杨戬摇头：“我们是为了救人。”
“救人？”犬妖狐疑地歪头。
“我母亲。”杨戬语气平静，底色却藏着几许复杂情绪。
犬妖一愣，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它忽然道：“我不信。”
它甩了甩尾巴，忽然又问：“喂，桃山底下真没有宝贝？”
杨戬摇头：“没有。”
哮天犬狐疑地盯着他，显然不信，但也没有继续追问。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杨戬转身继续前行，哮天犬犹豫了一下，竟跟了上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杨戬侧目，目光如刀。
哮天犬理直气壮：“你毁了我的地盘，总得赔我一个吧？”
杨戬点点头问道：“你?什么名字？”
犬妖昂首挺胸：“本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四海闻名，桃山黑风大王是也！”
杨戬上下打量了它一番，忽然开口：“从今天起，你?哮天。”
“哮天？”犬妖一愣，随即浑身毛发炸起，如同被冒犯的猛兽，“谁允许你改我名字！”
哮天犬龇牙咧嘴，?相毕露，似乎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但当它感受到杨戬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息后，最终不情不愿地收敛怒意，不甘地低吼：“......行吧行吧，哮天就哮天。”
一人一犬，并肩而行，踏入了西岐地界，也踏入了命运的交织点。远处，天际泛起微光，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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