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钱昊已经走回来,恰好见着这对峙的一幕,不免乐呵。
江最看到身边的钱昊,才反应过来,这货又开始了。
想到刚才伸出去的手,多少有点心虚,但很快把自己说服。
特殊情况!他又不是闹著玩要去拉钱昊。那以后碰到别人挂在悬崖上也见死不救啊?
“那你也从那边下。”
周醒不说话也不动作,就那么盯着他看。
良久,江最先受不了。
“诶行行行。”朝他伸手。
周醒覆着他整根小臂迈下来,着地还狠狠趔趄了一下。
这么高的人,直接往身上摔,差点把江最都干翻。
江最往后退了半步支撑,另一只手扶住他,好说歹说稳住两人。
待人起身,江最直勾勾盯着他,看样子已非常不满。
悄悄比了个超夸张的口型——
装、死、了!
周醒扶着眼镜偏开头,堪堪藏住嘴角没忍住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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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昊虽神经大条,但对方外露的领地意识实在太强。
每次差点要和江最碰上,身后总有一道跟箭一样的视线射过来。
搞得他浑身不自在,好像他只要碰到,他那只手就会被剁掉一样。
一个下午,他终于觉出了一些真相。
一些于江最来说,或许有点可怕的真相。
对方是优秀的猎手,善于筹谋,善于隐藏,周围一切都已觉察到猎手蓄势待发时的危机感。
只有那只猎物,对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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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昊徒手扒笋扒到一半,去厨房拿称手道具。
听到了在厨房帮忙的周醒,和爷爷的对话。
“跟小最啊,大概昊昊高二的时候认识的吧。”银发老人回忆著说。
“那会我正生著一场大病,没钱治,昊昊实在没办法啊,一边读书一边又要出去打零工挣钱,偏偏我那病又需要人照顾,昊昊就是劈成两半也不够用……”
其实不过两三年前的事,如今回想起,钱昊却感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普通人家最怕的就是突发大病。
他午间晚间下课去店里打零工,能挣到些钱。
拜发达的自媒体时代所赐,深夜开直播做搞怪视频,也能挣到不少钱。
课间闲暇要么睡觉休息,要么打游戏积累素材。
跟江最第一次认识在游戏,第二次认识在直播间,第三次认识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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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医保覆蓋、贫困补贴、社会捐助、还有他自己挣的那些钱,勉勉强强已经能把爷爷的病给治起来。
只是还差点时间陪爷爷。
那天跟江最在医院擦肩而过见了一面。
江最叫住了他,“你是耗子吧?”
他俩那时其实算不上熟,只能说是同校网友。
“诶对,你是江最?”
江最点点头,“你咋了,身体不舒服啊?”
“不是,爷爷住院。”
江最嗷了声,“我也是来看人的,那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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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钱昊也不知道江最是怎么得知他当时的窘迫。
大概是看见了,他总匆忙地穿梭在各个地点,也不加掩饰。
打工的地方就在学校附近,很多同班同学都知道,也都心照不宣地没有举报告发。
再之后的某天,他便在爷爷的病房看到了江最。
并且自那天开始,晚上打完工过来,总是经常能碰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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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最那时的说法,反正也要来看人,顺便来看一下爷爷。
都是半大不小的男生,有些话不必多说,默契地默认了这样的帮助。
钱昊都默默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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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事有转机,他们在城中村的破房子赶上了拆迁。
能得到一笔救他们于水火的巨款。
治病的钱、上大学的钱,各种零零碎碎的开支,全都有了保障。
只是,世上好人多,坏人同样也多。
借钱治病时一个都找不到的亲戚,此刻全冒出来,要瓜分破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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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不是我说,昊子终究不是咱钱家的种,这钱给他拿着,合适吗?”
“您生这病,我们哥几个,也出了不少钱,一点不给我们,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爸,昊子还小,您也老了,这钱给你们拿着,一来怕被昊子挥霍了,二来我们也担心被别人骗了去啊?”
“您就听我们一句,跟我们回家吧,这钱我们到时候再在城里给你买栋房子,比您自己拿着要妥帖不少。”
眼看着老人要被气得加重病情。
钱昊把人赶走,并且和护士说不允许这群人探视。
这种事护士也见得多,留了个心眼,总是以各种借口把人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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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群人不仅从老的下手,小的也不放过,三天两头来钱昊家门口、打工的地方当说客。
钱昊脾气也不小,三两句就会跟人吵起来。
对方说话也会跟着越来越难听,什么“杂种”“没人要的野种”“骗老人钱”字眼不断冒出来。
当听到“赶紧和那老不死一块下去”时,钱昊胸腔血都涌上来,只是还未上前,就先有一道身影快他一步,揍到了那叔叔的脸上。
也是自那天之后,两人的感情潜移默化更近一步。
几个叔叔阿姨没想到他们会打人,大腹便便的身材也打不了架,被揍得屁滚尿流,仓皇逃窜。
“你等著,我要起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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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官司确实是打了,但不是因为打人这件事,还是那处房产的分割问题。
因房子年代太久远,无法分清房屋权属,只能确定是钱家的,但钱家家里该怎么分,没有官方凭证,要靠他们自己掰扯。
那些亲戚也正是看中这点才敢跑过来抢。
从法律层面确实不好判,可能多坚持一下,就能分到不少钱。
拿到拆迁款还要一些时间,如今钱昊也无法确定他和爷爷能拿到多少,但是打官司却又要花很多钱。
他们实在没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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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江最。
钱昊知道他家里挺有钱,但这事说到底和他无关。
照顾爷爷也就算了,花钱帮他们跑律师跑关系,钱昊自认承受不起。
而且如果官司打不赢,他短时间内还无力偿还这笔不算少的钱。
“欠谁不是欠?欠别人还不如欠我来的省事,我还不要利息。”江最写了一张格式规范的借条,“你刚好需要,我刚好有,不白借你,呐,签字画押。”
钱昊看他。
江最有些不耐,“行了,别磨磨唧唧的,你现在首要的是想想怎么配合律师搞赢这场官司。”
“放心吧,算命的说我这辈子财运亨通,一般不会出现财产损失的事,我有预感你跟爷爷会赢。”
钱昊终究还是笑了下,“借你吉言。”
在那张借条上摁了红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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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那算命的确实有点东西,最后他们还真赢了,大获全胜。
一件事往好的方向发展,所有的事都跟着一起变好。
爷爷的病治好了,本科考上了,就连自媒体账号的粉丝都突然开始猛涨,流量收益不断攀升。
风水轮流转,属于他的人生低谷,就算这么过去。
如雁过无痕,此前的窘境消散得无影无踪。
但终究还是留了些东西下来。
江最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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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醒听完,转身出来拿东西,便看见了靠在门框上的钱昊,意味深长瞧着他。
屋内江最还在认真扒笋,爷爷在做饭。
屋外两个男生并肩而立。
对周醒喜欢江最这事儿,钱昊也不知该发表什么评论。
但有一点很确定,大神道阻且长。
当年蒋慎律那玩意,他也接触过,其实私下也揍过一顿。
确实恶心,防不胜防,他没太留心眼,也被蒋慎律搞了一个记过处分。
他直觉这人在江最的心里留的阴影应该挺深的,深到江最对一切gay都有些pstd。
不知道到时候江最知道周醒的心思,会是什么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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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最子真没啥。”钱昊想了想从这里开口,“也不可能有啥。”
“我知道。”
钱昊一愣,知道还这么防着他?
“你不会连朋友都不允许他交吧?”钱昊说。
“没这样说。”
“但你好像不允许任何人碰他,除了你自己。”
周醒静默。
钱昊都不知该说什么了,这其实是个挺强人所难的要求。
“其实最子对这方面需求挺高的你有没有发现?”钱昊说,“对陪伴啊、朋友啊、肢体安抚啊之类的,他是个高需求人士。”
“嗯。”
钱昊想到上次他质疑江最和周醒之间过分亲密的关系时,江最所说的关于治病的言论。
此时想起不免有些好笑。
“大神你其实也是因为他的这个习惯,才能轻而易举地靠近他,还,怎么说,占了不少便宜。”钱昊说,“完了现在要过河拆桥,把他这个习惯改掉啊?”
“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厚道了?”钱昊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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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周醒不回应,钱昊继续说,“嗐,我也不是说要阻止你啥的,就是想替他说句话,到时候你俩真在一块了,你别太为难他。”
“在这个社会生存,有些社交是必要的,他要是让你不顺心了,你别欺负他。”
“他就是这样的人,”钱昊说,
“这世上人,大多数是月亮,接收到光才能反射形成光,很少一部分是太阳,自己就是热源。
月亮需要太阳,是必然的,太阳对月亮向来也很慷慨。
因为太阳不独照一个月亮就苛责它,不太符合自然规律的其实。”
对钱昊来说,江最确实是太阳。
他和其他朋友,总是互相得知对方一些隐私,关系才会好起来,尤其是伤痕,比如不堪的过去啊,破碎的原生家庭啊。
说好听点,那是互相的秘密,说难听点,那是互相的把柄。
但跟江最不用。
他对江最的家庭甚至不太了解,江最不怎么说家里的事,也不怎么发实质意义的牢骚。
但他在江最面前依旧舒服,因为知道慷慨的太阳不会跟他抢夺任何光源,只会不停地发散光源。
他相信江最身边的朋友都有这种感觉。
包括周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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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昊最近也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文学看多了,他感觉周醒跟他看的一个男鬼就很像。
“你应该不会想着要把他关起来还是怎么样的吧?”
这问题问出来钱昊才觉蠢。
所幸大神很有涵养,慢条斯理地,“想多了,犯法的。”
但钱昊脑子又一抽,“那要是不犯法呢?”
周醒没说话,扭头看了他一眼。
“哦哦,我开玩笑呢哈哈,反正你加油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跟我说哈。”钱昊说,“我感觉你挺适合最子的。”
“为什么?”
“直觉。就最子吧,其实给人感觉挺飘的,这一下那一下,跟风一样,抓不住。但太飘也不好,感觉大神你能管住他,能给他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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