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悠怔在原地，耳畔嗡鸣不止。
怎么会是他？
那个前几天在平安夜咖啡厅逗得她笑弯了眉眼的男人，那个在数学论坛陪伴她无数个深夜的“奇点”……此刻在她脑海中不断闪回交织，最终重叠成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身影。
刺眼的会议灯光下，往昔的每一句闲谈突然都有了新的注解——他问她喜欢哪个美术馆时，远景正在筹备艺术中心项目；他推荐的那本《城市灯光简史》，出版方正是远景的长期合作伙伴。
他到底是谁？
吴悠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文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都在被人暗中注视著，这个认知让她不寒而栗。
“小吴，”宁悦轻轻推了她一下，“这位是远景婖团的祁总。”
祁典嘴角微扬：“宁总不必介绍了，我和吴小姐是老朋友了。”
“啊……好，那……我们直接开始吧。”宁悦尴尬地笑了笑，会议室里的高管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吴悠强撑著专业的态度完成了会议，但耳边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
直到会议尾声，祁典修长的手指轻叩著策划案上她修改过的部分，声音清晰地穿透那片混沌：
“吴小姐的设计，向来不需要多余注解。”
掌声在会议室里响起，吴悠却觉得那声音远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接下来又是属于双方高管们的一段不长不短的social时间，等到众人像约定好一样安静下来，祁典突然?住了她：“有几个细节想和吴小姐确认一下。”
会议室很有默契地就清空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吴悠，”他走到她面前，下意识的松了松领带，这个上位者罕见的示弱动作，昭示了此刻他心中的不安，“我不知道今天你会来。”
“贵司连续毙掉七版方案。”她调出其他团队做的平面设计，指著其中明显不合理的布局，“前公司不想失去大客户，只能找我这个‘前任’来收尾。”
“你在生气？”
“没有……”她垂眼整理文件，“只是不明白，我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怎么值得祁总明里暗里地……”
“吴悠，”他打断道，“我不是偷窥狂。”
“祁总，我还要赶策划案，先失陪了。”她拿起包，转身要走。
“等一下，”手腕被他一把扯住，力度不大却不容挣脱。
“三年前，你在论坛上跟我说你想试试做远景的策划案时，我才知道“羽蒙”其实就是合作方的实习生吴悠。”
“你看……明明是你先闯进我的世界。”
见她仍是不说话，祁典惯常从容的神色间罕见地闪过一丝慌乱：“这确实不是什么处心积虑的安排。如果非要一个解释......”他顿了顿，“大概是命运把我们带到了这里。”
吴悠莫名地很想笑，果然什么年龄段的男人都擅长扮演情深意重，这样荒诞的?合，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成了命中注定的戏码。
她仿佛自言自语地开口：“命运才没空管我这样的小配角。”
听到她不无自嘲的话语，祁典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小姑娘这次是真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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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通常是柔软温和的，好像一点坚硬的棱角都没有，长得也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这么多年，无论是网上还是线下，都不曾展示出任何攻击性。
就像当年亲眼目睹周淮的背叛，她也只是仓皇地逃离了伤心地，像只受伤的小猫钻进灌木丛里，安静地舔舐伤口。
他不想再纠结这个目前无解的问题，声音软了下来：“
好了，我带你去喝碗热汤，刚淋了雨，小心感冒了。”
她将手腕抽离出来，动作干净利落，“祁总，我们还是保持正常的工作关系比较好。”
祁典听后又是眉毛一紧，那个在论坛上收到几个赞都会欢呼雀跃的小姑娘，今天怎么这么难哄开心了？
一抬眼又看到她眼底的防备，顿时也泄了几分心气。
“好，”他后退半步，给她留出安全距离，“那等你忙完再说。
吴悠又坐回了原来的工位上，戴上眼镜，对着电脑查看远景新提出的要求，小美贴心端了杯热咖啡递过来，用的是公司待客用的纸杯。
“悠悠，”她的目光在吴悠脸上短暂停留，又飞速移开，“你离职的第二天，周教授来过了……你留下来的东西，我都噷给他了。”
“嗯，那麻烦你了。”吴悠脸上摆出一个很官方的微笑，说着她端起了那杯咖啡，蒸腾的热气很快模糊了镜片后的神情。
小美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宁悦的声音适时地从经理室门口传来，带着一贯的简洁利落：“小美，把发票送到财务部。”
“好的宁姐，”小美应声答道，转头又对吴悠说，“等下午餐想吃什么？记得发给我。”
吴悠笑着点点头，目送著小美走远，她缓缓地向后一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仅仅是小美。
她心里何尝不是有太多的疑惑？
怎么短短三个月不到的时间，感情、事业，连带着那点难得的网路慰藉，全都像脱缰的野马，彻底偏离了既定轨道。
像突然跌入了一团浓雾，看不清方向，又摸不到来路。
她不声不响、按部就班、勤勤恳恳地活了这二十五年，一直认为只要足够努力，自己是可以掌控一部分人生的。
从小镇普通高中到考入大城市顶级名校，再从F大毕业到进入知名外企工作，从认识周淮到买下那间小公寓，每一步都像她计划的那样变为现实……
可是这一刻，她突然就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眼下最要紧的，是完成手头这份策划案。
然后，
是时候离开这座城市了。
吴悠重新直起身子，眼镜往上一推，整个的身心又重新聚焦在了电脑屏幕上。
她这个人，虽然不是工作狂，但是一旦投入到工作中，就变得近乎执拗的专注与认真。
此刻前尘往事全部抛诸脑后，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宁悦的眼神从经理室飘到她身上，原本紧绷的神色微微松动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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